小说《山河日月》第二章 青葱岁月在线阅读「青葱岁月小说在线阅读」

我的外号叫“猴子”，小的时候叫“小猴子”，老了自然叫“老猴子”了。张子厚名字取自《易经》“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同时古代的横渠先生张载的字也是子厚，他的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更是响彻古今，我的这些姓名由来都是姥爷教导给我的，当然我的名字也是姥爷给取的。也是因为一个厚字的谐音梗，我的外号便由此得来，但是我觉得我一点都不像猴子。

我出生在这个十几口子人的大家庭，因此，自从我出生，便受到了万千宠爱，也正是这样的爱才能让我屡屡逢凶化吉。一出生的头一个月，盛夏，姥姥过来看她这个小外孙，喜欢的不得了，由衷的为妈妈高兴，但不知姥姥是从哪里听来的，为了让我能够成长路上成长健康，竟然让妈妈给我穿上了棉袄、棉裤，捂了一整天，后来妈妈说我昏睡了一整天，怎么叫都不醒，应该是热的，实在不行去找了老中医给我针灸了好一阵子才醒过来、大哭。后来才听说是姥姥误信了一个算命先生的言语，让我出生以来迎来了第一次小意外，但是后面的事情让我觉得这个算命先生还是有些水平的，当时我姥姥肯定记错了“施法”的时辰，没能给我驱走所有灾害。

后来，随着我越来越大，长得圆圆脑袋、白白胖胖，二姑喜欢的不得了，非要抱着我去遛弯，那时候的她还没有做心脏手术，由于我的富态、出众的长相总会让过路人忍不住过来“参观”。就在二姑美滋滋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路人说“这小孩子长得真是王八对绿豆了！”二姑一听你这么骂人嘛，赶紧回怼“你才王八！”于是两人吵了起来，直到屋里的太奶奶听到了两人的争吵赶紧出来，二姑由于心脏有问题激烈吵架的时候胸口痛的差点把我掉在了地上，好在太奶奶及时赶到才止息了骂战、避免了我的一次自然落体。奶奶后来告诉二姑“王八对绿豆”是歇后语，还是夸奖孩子好看，就是让人一看就对上眼(认可）的好看的意思，嗯，意外总是出奇不意。

我小时候并不淘气，但是一次偶尔的贪玩就让我差点让我没了命。记得那次是和小伙伴在奶奶家后院玩，当时正处农忙期间，各家各户都会给庄稼喷洒农药驱虫害，喷完农药的药桶都会放在后庭院，奶奶家事两进院，前中后总共三个菜园子，这个农药喷洒桶就是当年赵本山春晚小品《红高粱模特队》里面表演的“一边加压、一边喷雾”的那个器具，小孩子管不了那么多，见到新奇的东西就开始新鲜起来，谁知这一玩不要紧，玩起来真差点要了命，中毒了，长大后才知道这个“百草枯”农药有多厉害，随着中国农业发展，现如今这种农药已经被禁止生产、销售和使用了。中毒以后的我昏迷不行，呕吐不断，这可算把家里人急坏了，还是老中医的医术够火候，胃也没用洗，号脉得知中毒并不深，我记得我只是用嘴舔了舔农药喷桶的喷口，所以输了一些解毒药，并且在家里躺了两三天就缓了过来逃过一劫，吉人自有天相，多亏了姥姥给我三伏天捂被子、穿棉袄、棉裤了。小时候的我，还因为爬墙，墙塌了，把腿砸坏了，没断腿，但是受了很长时间的皮肉伤之苦；跑到长河里面与小伙伴偷偷洗澡，被岸边的石头划伤了脚掌，至今留疤；看着别人挥舞着镰刀割麦子的我跃跃欲试，挥起镰刀一招不慎将我自己的右腿砍出了一个10公分长的伤口。我这是在诉苦，但并不苦，而是这些童年记忆中深刻的片段。

上面讲的都是我的“苦难”，我说过幸福和快乐是充满我的童年，这些所谓的苦难就是我记忆中的一道痕迹而已，然而童年的幸福是无处不在。这里我主要想讲一讲我的太奶奶，这一回里面文字，主要也是对她的一种思念和深深的纪念。太奶奶是我奶奶的母亲，她是和我太爷爷指腹为婚成的亲，但是我太奶奶比我太爷爷还要大几岁，我太奶奶说太爷爷娶她的时候还是个光着屁股玩泥巴的小孩子。太奶奶天生丽质，多少年以后我在收拾太奶奶遗物时候，翻看了她小时候的照片，得出的结论，我从来没见过太奶奶年轻时候的任何影像、照片，至今第一次看到太奶奶的照片就像刻在了我脑海里的雕像一般无法抹去、也不能抹去。当时照顾我的时候虽然上了年岁，但是瓜子脸、炯炯有神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岁月让她满脸皱纹，仍然风采依旧。那一代人都裹了小脚，俗话说的三寸金莲，但每次照看我，只要我小腿迈开要乱跑乱窜的时候，她依然能够健步如飞，甚至跑起来我都觉得像是脚踩了风火轮一样迅速，不会让我受到一点磕碰、伤害。“子厚，你想吃啥？这是太奶奶给你的零花钱，你想买什么自己去买，买个冰棍、糖嘎达”我知道这些钱都是晚辈们孝敬她的钱，她都一点点攒起来，花销都用在了我的身上，不光是买衣服、买吃的还有过年压岁钱，甚至我要中考、高考等她都会以各种理由将钱塞给我，她则一分钱没留下，她说她不需要钱。

她的零花钱都是放在一个老式柜子里面的一个陈年的铁皮盒子里面，一个锈迹斑斑、满面小碎花样式的老饼干盒。后来我去了县里上学、生活，都是寒暑假才回到太奶奶身边，她总是第一时间说“子厚，你把太奶奶的盒子拿出来”然后她用颤抖的双手用力掰开盒盖，里面偶尔是有个从没见过的糖果或者是其他各色的小零食都会塞给我，塞到我的口袋里，当然里面的零花钱也都成了我的，虽然那是太奶奶的小私房盒子，反而成为了我的小宝库。太奶奶从十几岁起就开始抽烟，她抽的是旱烟，叼着是老式的大烟袋，长长的烟袋杆看上去十分气派。尤其记得的是，我们那边的冬天都会有个火盆放在屋子里，然后太奶奶会用她盛烟丝的黑托盘放在炭火上给我烤栗子、花生或者黄豆吃，那个滋味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嘎嘣脆。太奶奶和太爷爷据说结婚以后并不幸福，起因是太奶奶和太爷爷年龄差距之外，太爷爷有些愚钝，一辈子都是小孩子的脾气，有时候犟的像头牛，有时候又皮的像个猴，在那个封建年代，生活在一起也就凑合的过了一辈子，后来太爷爷因病去世，太奶奶自己一个人生活了几十年，她并没有感到孤独，而是开心的哄着后辈，仿佛比太爷爷在世和她生活在一起的时候还开心。

爷爷是个孤儿，从小父亲就没了，母亲远嫁也是杳无音讯。爷爷在我爸爸出生以后，就算彻底在三岔口村扎了根，于是就想着将他父亲的遗骨搬迁到三岔口村，以尽孝道，于是就找了一块风水宝地作为太爷爷的新坟地。牵祖坟是个很讲究的事项，需要慎之又慎，要有个稳妥的方式，包括时辰、地点、运送方法都不能有误，在和风水先生挑好时辰后，爷爷就骑着自行车上了路，具体方案是爷爷务必在某日的凌晨子时将坟墓独自打开，遗骨用准备好的木盒装好，然后赶在清晨卯时结束之前将遗骨安葬在新修的坟墓处。爷爷就按照先生交代的时间和方法开始了太爷爷的乔迁，意想不到的是自从将遗骨带出了老坟，就有股小旋风一直跟着爷爷的自行车一路到了新坟的地方才消失，爷爷一路上说“爹别害怕，跟我回家。”爷爷说那小旋风是太爷爷的灵魂，他信任儿子，就高兴的随爷爷到了新家住下了。我为什么要讲这一段，是因为这段很神奇，并且是爷爷的亲眼所见的内容，更加让我印象深刻。另外，就是在太奶奶去世后的多少年间，我仍然梦到她，在那里她依旧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呵护我，有时候还埋怨我不去看她，她希望我过得好、健康！

自从我出生后，妈妈就也到了矿山上班，其实爸爸妈妈的矿山离老家也有十几公里的山路，每天往返都是靠那一辆老式二八杠的自行车，那时候家家户户的三大件是自行车、缝纫机和筛谷机（一种筛麦子的机器，可以将麦粒与杂物分开进而得到实实在在的麦粒），后来的三大件就是摩托车、电视机和洗衣机，时代的变迁也说明咱老百姓越活越舒适。后来自行车退役的时候，我爸爸还给他举办了一场退役仪式，毕竟那是匹老马，它忠诚、务实有从来不埋怨。人和物也会建立足够深厚的感情。我长大后也佩服那一代人以苦作乐的精神，自行车带着爸妈走过了多少个寒冬、酷暑，关键是山路崎岖又颠簸异常，他们没觉得辛苦反而满满的都是回忆、动人的回忆，比如路上遇到什么新鲜事啦，谁又帮忙修车胎、车链子啦，这些都是那个淳朴时代人们的生活缩影，当然这自行车当时也是稀罕物件，谁家有一辆这样的自行车也都会让很多人羡慕不已。

再往后来，由于这样每天来回奔波，实在太辛苦，爸爸妈妈就跟矿山领导申请了临时宿舍居住，就这样他们就不会每天往返，也只有在假期才会回到奶奶家照看我，一直到了我七岁才又和他们朝夕相处的一起生活。在这期间，太奶奶说这个小重孙就是她的心头肉，以后只要她方便，就会来看护我。那个时候我伤心、开心、害怕往往都是太奶奶第一时间安慰我、保护我，在那些年间除了我那几次偶尔的受伤外，其他时间都是和村里的小伙伴去河边捞虾、钓鱼，山上采蘑菇、野菜，抓兔子、刺猬，晚上住树屋、顺着房檐抓麻雀，更有一次为了制作小型迷宫，先是在柴火堆里面钻来钻去，甚至掘地两米挖掘地道，想象那时候真是想什么做什么，无不痛快。家里的物质条件并不差，我想吃什么都会吃到，除非我没见过或者附近没有卖货的地方，尤其让我到现在都会流口水的是每年杀年猪，都会来一场全猪宴，里面最香的部分就是清水煮猪蹄，清水煮出来蘸上酱油趁热吃香的不得了。水，我也要说说家乡的水，在我大学以后有专门机构前去检测过，属于天然矿泉水具有开采价值，所以我说家乡好山好水，煮出的猪蹄子都比别的地方好吃。

太奶奶在我印象之中很少穿鲜亮颜色的衣服，都是穿的灰色的或者黑色的中式长褂或者小衫，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老太太，那么的慈祥，那么的善良。要不是当年太奶奶的一片慈悲心，哪里有爸爸和妈妈的姻缘，哪里有如今的我。她是出了名的全村里面的好人，只要有人家需要帮助，她都会想尽办法去帮他一把，在她的信条里谁都有落难的时候，多行善事，山不转水转，自己要是遇到困难也就会有人帮衬。这个理念其实也深深的影响了我，我学会了这份善良。太奶奶的生日正是北方的小年那一天，全家老少，无论出嫁的、在家的、在外的无论多忙都会抽出时间赶回奶奶家，从不缺席，大家都把这一天当成全年聚会最好的日子，欢庆小年的同时给太奶奶过一个隆重的生日，奶奶的几个姐妹也都会带着自己的儿女、孙子和孙女来到家里，家里边一下子挤进四五十个人，就这样饭桌摆满前院好不热闹，祝寿酒一个接一个，一大家子的亲戚都趁着这个机会更加熟络。也就是说那时候我的太奶奶绝对是家里的老尖，家族里面的老神仙。

我小时候说是多病多灾也不为过，经常会有一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太奶奶总会拿起她神奇的筷子和扫把给我医治，并取得神奇的效果，操作方法是将三根筷子矗立在盛半碗水的瓷碗里面，然后嘴里念叨着“病神你别走，你给我站在这，哪都不许去，站住！”说来也奇怪，筷子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立在了水中，太奶奶顺势用扫帚狠狠照着筷子打下去，嘴里说“谁让你欺负我们小子厚，看我怎么收拾你！”突然一下子我就不再头疼或者肚疼了。我太奶奶会法术，那时候我就清楚了。我那个时候就像是个小膏药一样贴在了太奶奶身上，她走到哪我跟到哪，无论是去地里给爷爷奶奶送饭还是回到她的娘家探亲也都会带上我，每每都是到一个新地方的第一口好吃的都会留给我，遇到新鲜的玩意儿总会第一时间给我留下来或者买下来，我真的是她的小宝贝，偶尔问我“子厚，你最喜欢谁啊？”“太奶奶！”“那太奶奶死了怎么办啊？”“太奶奶不会死，不会死！”嗯，那时候我一直相信太奶奶不会死。有时候在我生病时候，全家人都在各自外出忙活，她会背着我，用她的小脚快速的跑到最近的大夫哪里给我看病，在我伤心时候，她总会告诫我“子厚别哭，小伙子不做爱哭精，要做个男子汉，男儿有泪不轻弹。”在我快乐的时候她也总会第一时间分享我的快乐，并且摸着我的小手说“子厚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宝贝。”她总会用她的方式给我以慰藉，虽然遇到了那么多意想不到的事，我到现在依然乐观、坚强，我想都是太奶奶给我的精神力量。她这一辈子从来都是自主自立，八十多岁的时候还会自己给我纳鞋垫，眼不花、耳不聋，鞋垫的精美程度不输给任何人，直到如今我都垫在鞋里面，我一直觉得它会给我带来无尽好运。

太奶奶后来患了阿兹海默症，也就是老年痴呆，很多人都不认识了，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但是她永远能记得我，而我随着学业越来越重，上学的地点离家越来越远，回奶奶家的时间就越来越少。妈妈说每次回老家看望太奶奶，她都会第一时间问“子厚回来了没？他在哪儿呢？能不能吃饱？别饿着。”，得到肯定回答后，她都会满意地露出嘴角的微笑，然后对着我妈妈爸爸说“把我那个盒子拿过来”，依旧是颤巍巍的双手掰开盒盖，拿出里面的带着很旧包装的小零食塞到爸爸手里说这些东西给子厚，然后再将里面皱巴巴的人民币拿出来交给妈妈，“拿着给子厚买点好吃的”。爷爷奶奶这些年里面也是为田里的事和太奶奶养老的事操持着，他们为了儿女操了一辈子的心，直到二姑终于健康并且还组建了美满家庭才让他们的心回归平静。二叔的事和二姑的事自然也是太奶奶的心头大事，她没有那么大本事，就只能向神明作揖祈祷，同时不断的和二叔、二姑说一些话糙理不糙的内容，所谓大佛常说家常话就是这个意思吧，安慰二姑疗效显著，劝解二叔也是卓有成果。太奶奶很有智慧，我觉得她智慧透着光芒，照亮了这个家庭，在她的福佑之下，我们后世都能够化险为夷、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