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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石头的诗意是什么「国画中的石头什么寓意」

发布时间:2023-03-27 09:08:39 来源:搜狐

高领针织衫

Brunello Cucinelli

封面造型:

西装外套 Brunello Cucinelli

T恤 李虎私物

一个动人场景:建筑师李虎指着远处的沙丘,问他大学时的老师,“您知道这是华北地区仅剩的天然沙丘么?”他笑着说,“我们把美术馆埋在下面,开发商就不会铲平沙丘为后面的房子让出海景,它就被永久保留下了。”

2018 年,中国河北省昌黎县,OPEN 建筑事务所设计的 UCCA 沙丘美术馆落成。面朝大海,美术馆隐匿在沙丘之下,形成平静、悠扬的大地景观,洞穴般的展览空间看上去白净、谦逊。沙丘保护着脆弱的海洋生态,但由于阻碍了一线海景,经常遭遇人为破坏,李虎设计了一栋建筑,永久地,庇护住了它。

俯瞰 UCCA 沙丘美术馆,夏日植被茂盛。(摄影:在野照物)

李虎提倡有节制地建设。对他来说,拒绝诱惑几乎不用迟疑,他很确定自己要做什么,怎么做。在一次深圳自然博物馆的竞标中,李虎交出的方案是:建议不做。

他呼吁将深圳整个城市做成一个自然博物馆,强调在地性,发掘已有的生态景观,进行保护,而不是照搬前人的路径,斥巨资建造一个“人工”的庞然大物。

在效率和利益驱动的场景里,坚守 noble spirit(浩然之气)的理想主义者,难免被当作堂吉诃德,显得不合时宜,好在李虎一贯享受特立独行。

父母都是医生,工作繁忙,只猛管过李虎一次,因为粗心做错题,罚他写了大篇的毛笔字。自此,李虎变较真儿了,喜欢刨根问底。

18 岁,李虎选择读建筑,因为这是清华录取分数线最高的专业。1996 年,他放弃哈佛大学,领取全额奖学金进入莱斯大学深造,“莱斯是个大型实验场,让学生自由创造,写作、拍电影、做艺术,挖掘潜力和可能。”在这里,李虎遇到布鲁斯·莫,这位标新立异的平面设计师启发李虎,设计师最重要的能力是 empathy(共情)。

西装外套

Brunello Cucinelli

T恤、长裤、鞋

均为李虎私物

毕业后,李虎加入斯蒂文·霍尔的团队工作,5 年时间成为合伙人。一位非美国籍的中国人,进入顶级建筑事务所的管理层并拥有了话语权,闻所未闻。

“这个年轻人挺古怪,我心想。”斯蒂文·霍尔回忆道,来事务所仅几周,李虎就提出进入中国市场。“在北京东直门的当代 MOMA 项目里我们的野心很大,要把 8 座楼宇在空中连接起来——电影院、幼儿园、循环水池,用位于十几层高的连廊做桥。沉寂了一两个月,甲方终于告知,尽管方案大大超过了预算,但他们选择全部照做。这其中,李虎的坚持起了关键作用。”

要知道,到 2003 年,斯蒂文·霍尔已经盖了 20 多年的房子,但所有项目加起来都没有当代 MOMA 的体量大,霍尔很谨慎,“确定要接吗?”

“接!”李虎说 32 岁的自己,是“无知者无畏”。

高领针织衫、长裤

均为 Brunello Cucinelli

之后几年,李虎频繁返回中国跟进建筑的施工。他逐渐发现国内城市公共资源严重匮乏。所谓的公共场所,比如某些图书馆,大门紧闭,年久失修,弥漫着严肃、生硬的情绪,让人望而却步。没有宜人的公园、图书馆,休闲目的地往往只能是商业综合体——这意味着人必须消费,才能享有一隅歇脚处。

以消耗环境为代价的建造,应该开放给更多的平常人。李虎满腔热忱,希望解决城市盲目扩张和割裂社区所带来的问题。彼时,斯蒂文·霍尔事务所主要服务高端商业项目,无暇给他实践共享城市的机会,李虎选择自立门户,与合伙人黄文菁一起成立了 OPEN 建筑事务所。

令李虎执着的共享、开放是怎样的?

“到纽约,我才真正 ‘长大’。”李虎天性敏感,易被打动,“我以前喜欢闷头自己干,甚至有点半自闭。在纽约,任何人都可以找到一个位置,穷富共生。”他赶上了这座城市最好的时代:崇尚自由、反叛、想象力,在通往布鲁克林的地铁里,随处可见“有理想饮水饱”的嬉皮士和创作者,这些人毫不吝啬地分享观点、表达爱意,跟邻座的陌生人大谈艺术和哲学。

张狂的自由意志是纽约的象征,而城市对公共责任的承担,则提供了实在的人文关怀。“免费开放的公共图书馆,24 小时接纳无处可去的流浪汉、穷人、弱势群体。”李虎更加笃定,建筑要无门槛,无歧视,而不是用威严的外表和高傲的姿态,让城市变得冷漠。试想一名乞丐在图书馆跟他在街头时的样子,会有多大差别?城市要主动让公民获得尊严。

让李虎开心的是,当代 MOMA 的库布里克书店和百老汇电影院,使这个高端社区被迫半开放了。这些小“抵抗”,满足了李虎叛逆的孩子心态,也奠定了 OPEN “尊重平凡与平常”的设计态度,以及“通过策略建构公共空间”的创作手段——建筑应当永远将人作为目的,这是康德的道德律在建筑领域的直接应用。

回到北京,OPEN 事务所藏在方家胡同的大院里,空间由一个恒温车间改造而来,外墙几乎被绿植淹没。李虎主动担任工作室的 DJ,痴迷于播放古典音乐,甚至会一整天循环巴赫的曲子。他推崇师承,并相信真正高效的团队,成员不超过 30 个人。

遇到胡同居民,李虎会主动唠上几句,从遛弯的大爷到清洁工。闲暇时他也喜欢逛跳蚤市场、菜市场。2021 年,OPEN 的自发研究项目“OPEN Metropolis | 每个人的城市”聚焦北京城里的 8 个现实问题——比如,如何有尊严地在老城里如厕?城市里的菜市场可以是什么样?“像公厕改造这样的研究课题都是李老师自己想的,也都来源于日常生活中的观察。这份如厕的体面涉及到最基本的、人的尊严问题。”OPEN 的同事陈诚说。

阿那亚金山岭,山谷音乐厅横空出世,稳扎于山林,手笔好似爱德华多·奇利达的雕塑,具有厚重的“英雄气概”。进入后,仿佛置身海德格尔的“林中空地”(Lichtung),人被一种宏大的空寂感包围,直面静的力量,意识回到身体。这是一座能感动人的建筑。

“声音需要什么?”李虎设计时在想。

山谷音乐厅遗世独立,浸入野生,雨、蝉鸣、水流自然发生,空气在反射和回响中进行着音乐实验,每处洞口的排布都精确考量了声音的吸收。没有演出,路过的人可以静坐、冥想、放松,体验即兴的感官愉悦。顶部开洞,下雨后的排水是个问题,李虎在阶梯后面藏了轻巧的排水系统。倒锥形态使得建筑触及地面的部分仅占 12 米 × 14 米,为的是尽可能缩小建设对原有自然环境的扰动。混凝土骨料里,也掺用了当地的砂石——自然与人工并非对立。

山谷音乐厅整体外观。(摄影:Jonathan Leijonhufvud)

李虎热爱自然,“不做建筑师,我可能会成为生物学家,或者研究植物。”前不久,他在跑步机上看完了纪录片《家园》,对里面的一句话印象很深——“Everything is linked”(同呼吸,共命运)。片子罗列了骇人的数据,将迫切的环境危机赤裸呈现,这与李虎的长期关注一致:自然之脆弱,人类之贪婪,生产之过度。

处理人与自然的连接是李虎的重要课题,他总是见缝插针地在建筑里“安插”植物。北京四中房山校区,李虎亲自在苗圃挑选乔木栽种到学校;烟台时光塔,顶部设计了一个半室外的“现象空间”,面向四季变换的自然景观。

烟台时光塔。(由 OPEN 事务所提供)

2019 年,OPEN 设计的上海油罐艺术中心建成,植入了人工自然,实现遍地绿茵。在此之前,这片 5 万平米的油罐工业遗存地上寸草不生。2022 年春天,因为长期无人维护,草地成了莽原,人工的痕迹反倒被磨灭掉了。等到山丘(覆盖着藏起来的设备房)被高草覆盖,小朋友们玩起了滑草游戏,好不快活。旧的工业场地进阶成富有社交氛围的城市公园,24 小时开放给大众,提供慢跑、遛狗、野餐、闲坐的公共空间。功能立体的建筑,创造性地启发人拓展新的文化生活。

当然,也少不了李虎的人文关怀:在油罐罐体上,建筑师留出了一道道长条形的窗口,即使是来公园免费散步的人,也可以窥探到发生着的艺术展览。

上海油罐艺术中心,开放的公园和罐体开洞。(摄影:吴清山)

改造油罐,在沙丘下盖房子,全球没有先例。“为什么不呢?”李虎经常这么问。

疫情期间,李虎闲不住,在家门口支了一个简易的篮球架,跟孩子们一起锻炼,没过几天,整条街的邻居们都效仿,立起了一排篮筐。

打头阵、做革新,李虎不会被“常规”束缚。2010 年,OPEN 赢得北京四中房山校区竞赛,这是教育向建设大潮的开端阶段,“田园学校”和清华大学海洋中心的方案树立了引领性的行业参照。然而,在各地业主开始借鉴时,李虎已经颠覆诸多自己设计里的观念,准备变革。

有限的资源和人口的压力催生了巨型学校,李虎反思“过重”的大楼抑制了孩子的天性,“我女儿比我还敏感。之前带她去一间挺有名气的学校,一进门就要走,说太大了,会走丢。”

“上海青浦平和双语学校的业主找到我,想做个简化版的四中。那时候 iPhone 5 刚出来,我说我直接给你跳到 iPhone 8 吧。”接着,李虎把大楼打碎重组,在学校的室外开放空间里,嵌入湿地、森林、山丘、跑道,形成了灵活的“聚落校园”。

上海青浦平和双语学校。(摄影:吴清山)

近年来,OPEN 接的项目几乎都跟艺术和教育相关,“地方政府和地产商都意识到 ‘缺文化’了,相关的建设项目明显多了。”李虎明白,文化建筑是需要靠养的。没有成熟的基金拨款机制,保持独立、纯粹很困难。

于是他从运营角度出发进行设计,平衡艺术和商业。油罐艺术中心有五个罐子,三个做艺术展览,另外两个利用餐饮、商店、音乐现场等模式促成社区消费,形成可持续的商业循环。接到烟台时光塔的任务后,李虎决定将这个海边地标性建筑的展览内容用数字艺术填充,“做成 light institute(轻负荷机构),不用投入太多人力成本。”

设计深圳坪山大剧院,李虎咨询了做戏剧的朋友,他们说,“其实有时候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大的剧场,观众都坐不满一半,多浪费。”最后他说服当地政府,把单一功能的大型剧院改成复合的表演艺术中心,加入灵活的多功能小剧场,提高空间使用率。

这些实践都很 OPEN。不同于将竹、松、山水等意象运用的建筑物,乍看之下,OPEN 的作品中并不能觉察到中国元素,这意味着他们在探索本质问题,进入世界建筑语言体系,不刻意借助文化背景的差异来构建原创性。从比例、光线、线条上看,李虎的设计也很难总结出风格,正如他所认为的,“建筑的意义要重于形式。”

“你是什么样的人,建筑也会是什么样的。” OPEN 的项目不扎眼、炫技,但扎实、好用。陈诚形容李虎是一名苦行僧,“衣着简单,不烟不酒,没什么消费欲望,放假都会来事务所加班。”大学毕业后,李虎拿着 500 美金,往行李箱里塞满T恤,就出发去了美国。十几年的纽约生活,与炙手可热的艺术家和顶尖的工程师们打交道,李虎早就把名利这回事儿想明白了。这位古典主义者崇尚高品质的朴素,而非物质堆砌的“甜蜜生活”。

衬衫、长裤

均为李虎私物

对资本逐利、生态破坏、消费主义的批判性思考,不仅是李虎作为一名城市公民对社会变化的观察,“我的工作中要对抗的事情,也是这个时代的一些文化特征:快速、表象,和短视思维。”

李虎通过建筑尝试改善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关系,从油罐艺术中心草坪上席地而坐的人群来看,变化已经悄然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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