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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冰:艺术家的文字观 是从手艺到思想吗「纸艺术家」

发布时间:2023-04-13 11:21:00 来源:搜狐

在国内读严肃书的人少了。而在国外任何时候都有一部分人读严肃的东西。或许是因为中国人是读图的种族,不喜欢长篇大论。说今天是“读图时代”,而我们已经读了几千年了,虽然已是现代汉字,读字仍有读画的成分:“大”就是张开的感觉, “小”就是收缩的感觉。

▲ 徐冰的英文方块字图示

汉字的信息是立体的,写字著文,犹如画画, “填词” 是在一张平面上摆来摆去, “日” 对“ 月” 看起来就好看,有昼夜交替的画面感。不仅要合辙押韵,看着也要整齐。不需要语法,语法是管前后逻辑的,不用!坏了意境,意思也弄窄了。文章不是给人读的, 是让人 “悟” 的, 悟不出, 就别看了。

▲ 徐冰作品《鸟飞了3》,2011年美国纽约,摩根图书馆&美术馆

我们这代人,与文化有一种相当别扭的关系,进也进不去,出也出不来。本来中国传统对文字就有敬拜情节,字是神圣之物,带字的纸是不能秽用的,必须拿到文昌阁去“火化”,这种“惜字纸”的传统真怪。你想成就仕途功名,先好好拜上几年文字再说。

▲ 用中国书法的形式写英文,单词拆分成字母,再组合成汉字的模样,是为《英文方块字》

可在我这代开始学写字时,正值简化字运动,一批批新字的公布、旧字的废除,对新字的再更改和废除,对旧字的再恢复使用,把我们搞糊涂了。从而在我们最初的文字概念中,埋下了一种特殊的基因:颠覆——文字是可以“玩”的。

我母亲在北大图书馆学系工作。我很早就熟悉各种书的样子,但它们对我又是陌生的,因为那时我还读不懂。“文革”结束后,回到城里,逮着书就读,跟着别人啃西方理论译著,弄得思想反而不清楚了,觉得丢失了什么。就像是一个饥饿的人,一下子吃得太多,反倒不舒服了。

▲ 徐冰作品《鬼打墙》

这些,也是为什么我的艺术总是与文字纠缠不清的原因。文字是人类文化概念最基本的元素,触碰文字即触碰文化之根本,对文字的改造是对人思维最本质的那一部分的改造。

▲ 徐冰作品《天书》,1999年,美国纽约

我懂得触碰文字的作用,我的触碰充满了敬畏,也夹杂着调侃;在戏弄的同时,又把它们供在圣坛上。它们有时给你一张熟悉的脸,你却叫不出它的名字,它们经过伪装,行文间藏着埋伏。通常文字通过传意、表达、沟通起作用,我的“文字”却是通过不沟通、误导、混淆起作用。

▲《地书》他通过收集世界各地的标识和各种领域的符号,做了这本说什么语言的人都能读懂的书

我总说,我的“文字”不是好用的字库,更像电脑病毒,却在人脑中起作用——在可读与不可读的转换中,在概念的倒错中,固有的思维模式和知识概念被打乱,制造着连接与表达的障碍,思维的惰性受到挑战。

▲ 西方观众进入“中文书法教室”,参与书写后发现,实际上是在写他们自己的文字——英文

在寻找新的依据和渠道的过程中,思想被打开更多的空间,警觉文字,找回认知原点。这是我的那些“文字”的作用。

看起来我使用的都是属于文字,却又不是文字实质的那一部分。在我看来,文字有点像一种用品,使用和消费是核,但外包装有时却更有文化内容。有人看了《天书》后,激动地说:“我感到了文字的尊严!”这人会看东西。

▲ 徐冰的“伪文字”作品,是从《天书》开始的

“真文字”是被世俗滥用的。“伪文字”抽空了自身的部分,就剩“服装”了,你怎么用?文字离开了工具的部分,它的另一面就显示出来了。其实书法的了不起也在于此:它寄生于文字却超越文字,它不是读的,是看的,它把文字打扮成比文字本身还重要。

▲ 徐冰在作品前

上面说的是我“伪文字”的“写作”,下面再说我“真文字”的写作:

写作最让人踏实的,是“文责自负”的可靠性。艺术家还活着,能赶到各处去控制展览效果,将来,如果人们对你还有兴趣,恢复作品,你哪管得了。范宽如果看到自己的画黑成这个样子,还广为天下人看,一定会见人就解释:画完时不是这样。

▲ 徐冰用“英文方块字”写成的“人民艺术(art for the people)”

相比之下,文字多靠得住,白纸黑字到什么时候都不走样。这些字摆对了位置,就永远对着。李陀说得到位:“用斧子砍都砍不掉。”就凭这,也值得好好摆。

▲ 徐冰

文字的里里外外,我都有兴趣。翻看自己的“真文字”,就像看了一遍个人“回顾展”,从中看到自己:原来我对这类东西感兴趣,这样做艺术,是这样一个人。

▲ 英文方块字里有徐冰的签名

在工作室中处理一个“型”,是锐一点还是钝一点,是选这块材料还是那块材料,所有这些细节的决定,都是由你这个人的性格、修为、敏锐度左右的。如果你着急成功,“型”的处理或作品的尺寸可能就会过分一点,你要是想通过艺术炫耀或掩盖一点什么,都会被作品显露无遗。

这是艺术的诚实,也是我们信赖它的依据。写作不是也如此吗?写作和创作虽不同行,但同样谁都跑不掉,连想跑的一闪念,也会在作品中暴露出来。

▲ 演讲中的徐冰

能否用一种特有的艺术手段将人们带到一个新的地方。在这里“特有的艺术手段”是重要的,这是艺术家工作的核心。你要说的话在现有的词库中还没有,你就必须创造一种新的方法去说,从而扩展了旧有的艺术领域。写作一定也如此。

而作为每一个不得不接受天生性格和成长背景的人,我们有什么呢?靠什么创作呢?现在看来,对我有帮助的,是民族性格中的内省、文化基因中的智慧,和我们获得的有关社会主义试验的经验,以及学习西方的经验。这些优质与盲点的部分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我们特有的养料。

▲ 徐冰作品《凤凰》,2015年威尼斯双年展

这些与西方价值观不尽相同的内容,比如与自然配合的态度、和谐中庸的态度、艺术为人民的态度,这些好东西,几乎还没有机会在以往的人类文明建设中发挥作用,但显然它是人类文明走到今天需要补充的东西。然而这些东西怎么用?

似乎我们又缺少使用的经验,因为在过去的一二百年里,我们只积累了学习西方的经验。我们传统中有价值的部分,必须激活才能生效。这是我的那些包括大量“怪异文字”创作的思想基础,这些认识,一定也反映在我的写作中。

▲ 徐冰的英文方块字

有些人喜欢我的文字。我说,用写交代材料的态度写作就能写好,因为写交代材料性命攸关,要字斟句酌,不能浪费每一个字的作用,无心炫耀文采,唯一的目的就是把事情原委老实交代清楚。抓住仅有的机会,用这支笔让读者相信你。

我的“真文字”都说了什么呢?可以说,它们不是从思想到思想,再回馈思想,而是从手艺到思想,再指导手艺的记录。对时弊的感知、思维的推进,有时是通过对某幢新楼的造型、材料、颜色或与周边建筑距离的判断展开的,有时是通过在工作室反复摆弄手里的“活儿”展开的……

▲ 徐冰作品“背后的故事”系列之《江山万里图》正面及反面,2014年,温哥华

在“艺”与“术”的调配与平衡中,延展的是思想的打磨空间。就像素描长期作业,通过对每一个笔触的体会,把握对“度”的精准性判断。分辨什么是开放,什么是当代,什么是恒定的部分,什么是表面现象,大关系怎么摆,局部怎么深入……这里的文字是对这些内容的考量及结果的报告。

▲ 徐冰在他的北京工作室。身后是他斐声国际艺术界的作品“新英文书法”

徐冰

艺术家

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1999年获得美国文化界麦克·阿瑟奖, 2007年获得美国版画艺术终身成就奖,2015年荣获美国国务院AIE艺术勋章。作品被中国美术馆、伦敦大英博物馆、美国纽约及艾维姆美术馆及北达克达美术馆、日本琦玉县立现代美术馆、澳大利亚国家画廊等各大收藏机构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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