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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星》【作者】一只甜兔「见星一只甜兔的小说」

发布时间:2023-11-10 08:36:08 来源:搜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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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星》作者:一只甜兔 已完结

文案

1.当红小花盛星被曝和某顶流隐婚三年,微博瘫痪。粉丝和对家把圈内顶流都猜了一遍也没扒出来男方是谁。

入夜,盛星避开了一众记者,回了落星山价值上亿的豪宅。

她拎着裙摆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隐在阴影里矜骄的男人不知等了她多久,“星星,过来。”

2.金融新贵江予迟连续两年占据洛京市财富榜榜首,但他身份成谜,关于他的年龄相貌众说纷纭。

直到江予迟出席某次峰会。

照片上的男人眉眼清俊,身形颀长,浑然天成的贵气里带着冷漠与疏离。

当晚,江氏官微粉丝数量突破一千万。

狂欢还未结束,眼尖的网民放大了照片发现江予迟修长的指间带着一枚银色的婚戒,低调奢华。

江氏官微底下热评第一已过万转:盛星之前被曝隐婚,难道...

盛星黑粉:盛星碰瓷碰出圈了?

十分钟后,江氏官微的关注从0变成1。

关注的人:盛星。

所有人:......?

3.醉酒的夜里,江予迟抱着盛星无数次在她耳边低喊:“星星,我的星星。”

他觊觎了整整十年的星星,终是落在了他的掌心。

双向暗恋|步步为营x蓄谋已久

片段:

1. 见星01 盛星

“车到了!”

“来了来了,盛星来了。”

深冬,记者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挤在一起,黑洞洞的镜头对准红毯的起点——价值千万的豪车在所有媒体的注目中停下。

须臾,保镖打开车门,一截如雪色般的小腿缓缓从车门内迈出。

黑色细绸带蜿蜒而上,如枝蔓般缠住纤细的脚踝,一路往上,在小腿处戛然而止,裙摆代替绸带贴着肌肤,轻轻摆动。

白与黑在冷夜里形成极致对比。

像是雪地里泼了大片的墨。

现场的镁光灯疯了一样闪。

他们在寒风中等了一晚上,为的就是这一刻。

“盛星!看这里!”

“看左边,星星!”

一袭黑裙的女人随手拨了拨长发,皓白的手腕坠着璀璨的珠宝,尖尖的手指轻提起嵌着钻的裙摆,迈出步子。

上挑的猫儿眼微微弯起,红唇漾出弧度。

她的视线所及之处,无不是为这美貌惊叹的人。

实习记者呆呆地盯着镜头里的低眉浅笑的女人,感叹道:“哥,盛星真好看。她怎么就不能常下凡呢,唉。”

“知足吧小子,入行才多久,就能拍到盛星。”

盛星其人,在圈内很特殊。

八岁入行,十六岁拿影后,今年不过二十有三。

期间拿过奖项不计其数。

除了拍戏和颁奖典礼,她几乎不会出现在大众的视野内。这样低调的一个人,却绯闻无数。

盛星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迈出每一步。

她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起初的笑昙花一现,后半段神色依旧是往日清冷、疏离的模样。也不怪她,这个天气,她肯出来就不错了。

今晚的风信子颁奖典礼,盛星初来乍到。

入行十五年,盛星迄今只接了一部电视剧的拍摄。这部由江氏影业和洛京影业联合出品的大型古装历史剧《盛京赋》几乎横扫了今年的电视剧奖项。

作为和亲公主阿檀的扮演者盛星,拿奖拿到手软。

典礼现场。

经纪人送上早已备好的大衣,熟练地裹住盛星,半揽着她往前排走,悄声道:“星星,温边音坐你边上。”

盛星抬眸,瞧了一眼乌泱泱的大堂,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随便谁,结束你们早点回去。”

“今天回老宅?”

经纪人算了算日子,今天是初一,盛星得和江予迟一块儿回江家老宅去。

她压低声音问:“江先生来接?”

盛星轻抿了抿唇,眉眼间的冷色少了一点儿,轻拍了拍经纪人的手:“嗯。我自己可以,不用扶。”

经纪人松开手,叮嘱道:“保温杯放在位置上了,手机在大衣外套里。温边音要是找你打听李导电影选角的事,你就当不知道。”

温边音是近年大银幕的新宠。

她和盛星类型相近,有部分资源重合。因盛星不接广告、综艺等,温边音团队赚得盆丰钵满。

最近经纪人听说,温边音有意李疾匀的新电影《钟》的女主。

《钟》本该在三年前开拍,可因迟迟找不到导演满意的女主角人选,一直搁置着。最近似又重启了选角计划。

谁也不知道,三年前,李疾匀曾找过盛星。

却又拒绝了盛星。

盛星在那之后接了《盛京赋》。

盛星撩起眼,细细打量着不远处明艳动人的美人,半晌,轻声道:“不是李疾匀喜欢的类型。”

经纪人诧异道:“这么肯定?”

盛星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将盛星送到位置坐下,经纪人离开,才刚走,边上的温边音言笑晏晏地贴近盛星:“盛老师,我是您的影迷。”

温边音一靠近,氤氲的焚香味扑面而来。

盛星蹙了眉,略显冷淡地应了一声,心底的燥意随着这股味道越烧越盛,干脆移开脸不再给人搭话的机会。

温边音神色不变,心想,盛星果然如传闻般冷漠。

李疾匀和盛星是多年好友,想来电影选角的事盛星有所耳闻,只是她不好接近。思及此,温边音暂时歇了和盛星攀谈的想法。

毕竟这位影后,已经三年没有新电影上了。

盛星在电影圈十二年,这三年居然跑去拍了一部电视剧,除此之外再没有接新戏,张狂又任性。

可即便这样,数不清的剧本还是往她手上递。

温边音不否认,她嫉妒盛星。

今晚风信子的优秀电视剧和最佳女主角几乎没有悬念。盛星的发言和往日一样简短,下台后直接离场。

摄影师自觉地避开盛星的位置。

盛星在圈内出了名的难搞,底下的人对此已见怪不怪。

但凡换一个人,这就成了大事。

.

后台通道内。

经纪人举着镜子,斜眼瞧着盛星卸了红唇,重新涂上娇艳的蜜桃色,半无奈半好笑:“每回都这样,装乖装上瘾了?星星,三年之期快到了,你怎么打算?”

盛星对着镜子眨了眨眼,弯起唇:“公开。”

盛星和江予迟隐婚三年,期限内这段婚姻不得对公众公开。这是两人当年结婚的限制条件,盛家和江家说起来也是一团乱麻。

经纪人叹气:“这事我们准备了三年,前两年江先生没回洛京,可这近一年,你们也没什么进展。”

盛星扣上口红盖子,慢悠悠道:“不急。”

经纪人欲言又止,终是没多说。

盛星脱下大衣,自顾自地提起裙摆,对着经纪人绽开盈盈的笑意:“明天不管什么事都别找我。”

经纪人拿盛星没办法,摆摆手:“知道了,快去,别在这儿挨冻。”

盛星穿着高跟鞋,裙摆散落,走了几步在通道内小跑起来,单从一个背影,就能看出来盛星有多雀跃。

经纪人久久未回神。

自盛星十六岁那年离家,小姑娘就像变了个人,仿佛一夜之间就从乖顺的绵羊变成了狡黠、喜怒无常的狐狸。

还是一只脾气不好的狐狸。

只有在江予迟身边,她还能从盛星身上看到几分以前那个小姑娘的影子。可这两个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令人忧心。

典礼未结束,停车场内静谧无人。

高跟鞋踏在地面,响声清脆。

温边音的助理正埋头发着短信:[车里没找到]。听见声响,下意识朝着前方看去,黑色纱裙像鱼尾一般钻进了车内。

那是盛星。

今晚她美得像银河,见过的人都不会忘。

助理一愣,视线在黑色的迈巴赫上盘桓一圈,立即朝着车后座看去,隐隐约约可见一个男人的身影。

职业习惯使然,她打开相机,录下了车子驶离的过程。

.

车内宽敞,暖气安静地运作着,司机目不斜视。

后座车门刚关上,江予迟的手已搭上了衣领,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解开大衣扣子,下一秒,带着热意的大衣落在女人单薄、雪白的肩头。

江予迟的视线保持在盛星的肩膀以上,只在她桃色的唇畔停留了一秒,微微降下车窗,低声问:“衣服呢?”

盛星弯着眼,乖巧地笑:“三哥。”

说着,纤纤如玉的手指拢上大衣的领口,将自己裹得紧了点儿,无辜地解释:“出来的急,忘记啦。”

他们同在大院内长大,江予迟排行第三,比盛星大四岁。院里的人都喊一声三哥,盛星也是,这一喊,就是十七年。

盛星有段时间没见江予迟了。

如今,人就坐在边上。她光明正大地往男人身上看,视线就像一个小钩子,到处晃悠,一点儿不遮掩。

男人和她年少记忆中的轻狂模样相差甚远,穿着平整、熨帖的西装,神情放松,往日眉眼间的锋芒这会儿淡了点儿,细看仍有几分不经心。

狭长的眸间映着盛星带着娇艳的面容。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男人的鼻梁像山脊般高挺、绵延,棱角分明的下颔瘦削,薄薄的唇不知亲起来是什么滋味。

江予迟移开视线,不动声色地扣过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盛星走红毯的动图。

盛星摘了冰冷的珠宝,随手丢在一边,抿唇笑:“嗯,三哥最近忙吗?”

前段时间,她回剧组补拍剧情,昨天才回洛京市。

“不忙。”江予迟坐姿松散,和盛星隔着点儿距离,瞥见被她丢在一旁的链子,不由问,“心情不好?”

盛星一怔,抚上自己的侧脸,眨了眨眼:“这么明显?”

江予迟扫过她乖顺的眉眼,轻嗤一声:“和小时候一样,一不高兴就喜欢丢东西。谁惹你不高兴了?”

盛星皱了皱鼻子,眉眼间的明朗散去,带了点蔫巴巴的意味:“没人,就是闻到了不喜欢的香水味。”

她少在人前做这样稚气的动作。

荧幕上和剧组里的盛星,都不及在江予迟面前的盛星鲜活、生动。可即便如此,也有一半是装出来的。

江予迟见她委屈的模样,抬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哄道:“回去三哥下厨,想吃什么?”

盛星诧异道:“回家吗,不是去老宅吗?”

他们结婚三年,又从小一块儿长大,盛星对江予迟的习惯多少有了解。他是极其注重隐私和领域的人,从不在祖宅下厨。

目前他的私人领域,是他们的婚房。

江予迟轻“嗯”了一声:“老宅。”

这是江家的规矩,底下小辈只要人在洛京,每逢初一、十五都得回老宅。盛星头一回知道的时候,还默默吐槽了几句。

现在倒从中觉出点儿妙处来。

盛星和江予迟的婚姻名不副实,在家里,他们从来都是分房睡。但在祖宅,为了圆谎,两人同房住,只能睡在一张床上。

盛星眨眨眼,眸光潋滟,好心情地弯了唇:“谢谢三哥。”

江予迟垂着眸,晃过她唇角边勾人的弧度,语气自然:“应该的。我答应过你哥,照顾好你。”

盛星眼底的笑意微顿,而后移开了脸,短短几分钟,她的心情起起落落。夜色裹挟着流光划过车窗,映出女人神色冷淡的脸。

另一侧。

江予迟微蹙起眉,眉间的沉郁一闪而逝。

2. 见星02 三哥

洛京是座特殊的城,沿海而生,被群山包围,北侧是高耸的昆羔山,挡住西侧吹来的季风,久而久之,以北形成了一片辽阔无际的沙漠。

江家老宅临近昆羔山脚,以前那一片是科研所家属院,后来科研所搬了地方,江家就买下了那片不大不小的院子。

老太太对这片院子感情极深,不肯搬离。

临近九点,夜空漆黑,半颗星子都不见。

车灯照亮略显昏暗的车道,漫长的台阶半明半暗。

盛星裹紧大衣,踏出车门,边上横过一只手掌,指节分明,昂贵的腕表挡住腕骨,结实的小臂微微用力,牢牢地扶住了她。

江予迟低眸看了眼盛星脚上的高跟鞋,自然地问:“三哥背你上去?”

盛星侧头凝眸望去。

老宅是塔楼的样式,从底下到大门,有四十八级台阶。这台阶对曾经的盛星来说,是一段极为漫长的路。

江予迟顺着盛星的视线往上看,想起往事,眸间染上笑意:“你小时候闹着要离家出走,不敢下楼梯,含着泪让我背你下去。”

盛星:“......”

这么一打岔,她心里的烦闷散了点儿,斜了眼江予迟,轻哼:“那会儿是意外,我才从家里的楼梯上摔下去。”

江予迟抬手解开几颗西装扣子,在盛星身侧蹲下,轻声道:“三哥不会摔着你。上来,星星。”

盛星悄悄掩住眼底的雀跃,熟练地往江予迟身上一趴,藕似的手臂缠过男人的颈,微凉的侧脸贴上他温热的耳垂。

两人皆是一顿。

“三哥,你多久没背我了?”

“七年。”

盛星攀着宽阔紧实的背,小声嘟囔:“你都回来了,哥哥还一个人在海上,大冬天的,冻死他。”

“会回来的。”江予迟似是承诺般,踏上台阶,“三哥把他找回来。”

盛星晃着小腿,心情疏朗,细碎的眸光里藏着点点欢喜,一点儿不着急:“随他去,活着就行。”

十年前,十七岁的江予迟和盛霈,像是商量好似的,瞒着家里报了军校。当时这事儿闹得鸡飞狗跳,两人挨了整整两个月的打。

这也是盛星和江予迟婚姻的引线。

老太太发话,去军校可以,毕业得回来结婚。

江家八代单传,婚姻在江家是大事,江予迟打小就不听管,肆意妄为。老爷子倒觉得孩子去练练挺好,可家里他说了不算。

两个月后,老太太绝食威胁,江予迟松了口。

江予迟二十二岁毕业,婚事却硬生生拖了两年,最后的结果也没让老太太满意。作为小辈,老太太对盛星没意见,毕竟也是从小看大的孩子。可一旦变成孙媳,她不乐意盛星在演艺圈,还绯闻缠身。

两人的婚事限制重重,其中最重要的一条——盛星和江予迟的婚姻关系不得对公众公开,为期三年。

许是夜晚静谧,台阶漫长。

江予迟感受着背上的人的重量,第一次提起三年前:“当时,为什么答应三年期限的条件?”

这样的条件,对盛星很苛刻。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老太太是故意为难他们。江予迟没应下,和家里僵持很久,最后盛星先妥协。

盛星撇撇嘴,心说,当然是想嫁给你,话到嘴里却变了样:“你急着回部队,哪有那么多时间耗下去。而且,前两年你都在部队里,去年才退役回洛京,严格算来只有这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反正都是要联姻,我愿意嫁给三哥。”

此时是一月,还有三个月,婚期满整三年。

他们在春天结婚,繁花盛放的季节。

听到盛星亲口说“我愿意嫁给三哥”,江予迟再冷的心也经不住,他微微收紧手,和她贴得更近。

江予迟问了一个问题,盛星礼尚往来,反问道:“三哥,那两年你没遇见喜欢的人吗?我以为,你这样的人,会和喜欢的人结婚。”

台阶再漫长,也有尽头。

江予迟放下盛星,哄小孩儿似的拍拍她的脑袋:“三哥那么忙,没那个时间。走了,进去见奶奶。”

盛星一听他回避这个问题就来气,但顾及着自己在江予迟面前温柔乖巧的人设,还是忍了,但也不太想理他,自顾自地提着裙子进门。

江予迟立在原地,遥遥凝视着盛星窈窕的背影,缓慢地提起步子跟上。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告诉她,二十二岁那年,他喜欢的人才十八岁,没到法定结婚年龄,没办法和他结婚。

况且,那时的盛星,有暗恋对象。

江予迟听盛霈提过,家里的小姑娘上高中之后有了喜欢的人,那是他从未参与过的人生,他遗失了那些岁月。

.

“星星回来了?”赵阿姨惊喜地喊了一声,忙去给盛星找拖鞋,“阿迟去接得你?饿了吧,想吃什么,姨去给你做。”说着,朝盛星挤眉弄眼:“老太太守了一晚上电视,看那个什么风信子...”

老太太还不至于耳聋眼花,把茶盏一放,板着脸轻咳一声:“茶凉了。”话虽如此,余光还是忍不住瞥向门口。

她一个月没见星星这丫头了。

还怪想的。

这三年,大半的时间江予迟不在家,盛星除了在剧组,只要人在洛京,一定会回来看她和老头子。比起不见人的孙子,她乖巧又体贴。

老太太当初再怎么反对,他们已经结婚了。

更重要的是,她家这个没用的孙子喜欢人小姑娘。

有段时间老太太还后悔,搞出个三年期限来横在两个孩子中间。那时盛星绯闻缠身,她还真挺怕这小姑娘愿意结婚只是玩玩而已,所以才有了这三年之约。

盛星脱下大衣递给佣人,眉眼弯弯对着老太太笑:“奶奶,您看颁奖典礼啦,我今天好看吗?”

老太太瞧了眼盛星冻红的耳垂,不耐烦地摆摆手:“好看好看,赶紧去换衣服,做什么偏要在年底办劳什子典礼。”

好好的姑娘们,都得冻坏了。

盛星从来都不怕这老太太,还笑眯眯地凑过去贴了贴她的脸,直把老太太冷得叫出声才溜走上楼。

老太太揉了揉脸,没忍住笑。

坏丫头。

江予迟进门这会儿,老太太面上的笑意还来不及收回去,一见孙子来了,又赶紧板起脸:“多久没回来了?”

江予迟眉峰微挑,懒散地笑:“您非要我回来继承家业,给你们忙着赚钱,又嫌我不回家。奶奶,这事可不地道。”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起身:“我可不和你斗嘴。明天你给我老实在家陪星星,她刚拍完戏休假,你也不抓紧机会。”

老太太还挺纳闷,孙子这么一个桀骜不羁的性子,遇见喜欢的姑娘反而蔫吧了。星星到现在还是喊“三哥”,一眼就知道,两人这一年都没什么进展,急死个人。

“没用!”

老太太啐他。

说完,上楼睡觉去了,免得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江予迟能怎么着,只能受着,顺手解了袖扣、领结,摘下腕表,换了鞋往厨房走:“赵姨,您去歇着,我来给星星做晚饭。”

赵阿姨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连连应好,把围裙一摘,飞快离开厨房,健步如飞,上楼给老太太报告最新进展去了。

盛星卸了妆洗完澡,换上舒适的居家服,拖鞋踩在楼梯上,哒哒哒地响,步伐慢吞吞的,一点儿都不着急,自由又舒适。

严格算起来,她小时候在江予迟家的日子,可比在自己家久。

“三哥。”盛星自在地在厨台边坐下,昂着脖子往锅里看,“吃什么?闻起来好香,你吃了吗?”

江予迟懒懒地掀起眼皮,瞧了一眼素面朝天的盛星,卸了妆,她眉目间的风情和潋滟被那双澄澈、干净的眸压下,皮肤细腻,粉唇淡淡,看起来只有十七八的模样。

男人长臂一展,将泡好的牛奶推到盛星跟前:“先垫垫。没吃,做了冬笋、韭菜炒螺蛳肉、红烧肉,锅里是赵姨炖的牛肉清汤。”

工作期间,盛星敬业,向来注意每日摄入,但休假的时候她和平常人一个样,饿了就吃,吃饱才心满意足。

盛星近几年就接了一部戏,休假期漫长。

江予迟知道她的习惯,没刻意做清减的菜。

果然,盛星弯着眼说好,轻嗅了嗅,感叹道:“还是休息好。好久没吃三哥的红烧肉了,赵姨的汤倒是常喝。”

盛星喜甜,江予迟做的红烧肉糯嗒嗒,甜味不重不淡,用的是肥瘦相间的七层五花,待下锅翻炒,淋酒、酱酒,葱姜倒是放得少,盛星对气味敏感,打小就不爱吃这些,再用小火焖,最后加糖收汁,是盛星最爱的味道。

江予迟挑眉,戏谑道:“嫌三哥忙?”

盛星弯起唇,笑眯眯地应:“三哥哪有我忙。”

这倒是实话。

江予迟刚退役就接手了江氏,江爸爸就和脱离苦海似的把公司往儿子身上一丢,潇洒去了。江爸爸像江爷爷,自由散漫惯了,不乐意被俗事拘着,江妈妈是科研人员,平时全世界飞,这对夫妻聚少离多,很少回家,江予迟是爷爷奶奶带大的,最后养出的性子也不知是像谁。

起初半年,江予迟挺忙,最近几个月倒是空闲下来。比起盛星工作时,江予迟的行程确实还算空闲。

“这次休息多久?”江予迟对盛星的行程一清二楚,这会儿装模作样地问,“假期怎么安排?”

盛星抿了口温牛奶,觉得没滋没味,有点儿想喝酒,但也得忍着,随口应:“看剧本,休息,不想出门。”

江予迟收回视线:“知道了,三哥天天回家给你做饭。”

盛星托腮瞧着江予迟。

这男人有个习惯,不喜欢家里进人,在家凡事亲力亲为,只吃自己做的饭,在外鲜少动手,今晚算是破例。

除此之外,打扫阿姨是赵姨亲自选的,一周去一次,只挑江予迟不在的时候去。

家对江予迟来说,极其私人。

但遇上盛星,这些似乎都能退让。

都说认真的男人迷人,这会儿盛星看得仔细——他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至顶,衣袖撩至小臂处,手臂线条随着动作如山峦般起伏,蕴藏的力量静静蛰伏着,偏他眉眼清俊,不说话的时候活脱脱一个贵公子。

“看三哥看傻了?”

江予迟似笑非笑,单手撑着台面,黑眸深深,注视着盛星。

盛星放下牛奶,弯翘的睫毛颤了两下,真诚道:“三哥,我饿了。”言下之意即你老实做饭,闭上嘴别和我说话。

江予迟轻哼一声,心道没良心的丫头。

这顿晚饭盛星吃得尽兴,吃完裹着外套去院里溜达了几圈,回来时江予迟已收拾好厨房,正低头扣着扣子。

盛星睨着这男人,心里已冒出了他下一秒会说的话:星星,你先睡,三哥去书房处理点事儿。

“星星,你先睡,三哥还有封邮件要处理,去趟书房。”

江予迟神情、语气都自然,这样的场景似是发生无数次,一点儿情绪都没露出来,让人捉摸不透。

盛星面上装得乖巧,温声应:“好,早点休息,三哥。”

哒哒的脚步声慢吞吞地下来,又慢吞吞地回去。

江予迟沉沉地舒了口气,静立在窗前,望向不远处的沙漠。绵延无尽头的沙蜿蜒过戈壁,风沙映入男人暗色的眸中,嶙峋的岩石在黑夜里宛如庞大的怪物。

盛星怕夜里的风沙,小时候常睡不着,总是爬窗偷跑到大院的小花园里去。江予迟曾在那儿抓住她数次。

以前,院里的大人们说盛家的小星星最乖。

只有江予迟知道,她不乖。

等风沙再转过一轮,江予迟关灯上楼,缓步朝他们的卧室走去。她大抵是没睡着,但为了避免上床时的尴尬,总会安静地躺在床边沿假装自己睡着了。

走廊灯光幽暗。

将男人的影拉得颀长,那双长腿在卧室前停下。“咔嚓”一声轻响,房门打开,廊内的灯趁机钻进温暖的卧室内。

江予迟抬眸,视线无声地朝床侧掠去。

3. 见星03 亲密

盛星侧身背对着门,窗外呼啸的风拍打着窗户,今夜的风格外大,她双眸明亮,注视着黑暗,无一丝睡意。

身后,极轻的脚步声在房内停了片刻,转而去了浴室。她能感受到江予迟的视线一扫而过,并无半点停留。

盛星微微有些丧气。

她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躺在他床上,江予迟竟一点儿想法都没有,还真是把当年结婚时说的话践行得彻底。

当年,不仅江家有联姻的打算,盛家也有。

盛氏船运已有近百年的历史,多年前在洛京市便已是鼎盛之势。盛家这一辈一共三个孩子,盛星今年二十三,上面还有哥哥姐姐。

江家属意的是姐姐盛掬月,两人门户相当,又从小一起长大,在长辈看来这门婚事再合适不过。

只可惜,江予迟和盛掬月都没这个意思。

而盛霈离家十年,放心不下的只有他的小妹妹。江予迟在盛霈出海前,曾承诺过,替他照顾好盛星。

两人结婚时,江予迟曾和盛星说过一句话,他说:“星星,在三哥这儿,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有任何束缚,我答应过盛霈,一定照顾好你。”

盛星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扒拉出手机,打开微博,登录小号“星星不迟到”。这是她十六岁注册的小号,整整七年,记录日常,以及江予迟。

[1月13日:三哥不是个男人。]

盛星发完动态,习惯性地点开热搜。

热搜间夹杂着几条风信子奖项的词条,其中最显眼的两条都和盛星有关。

#盛星表情#

#盛星温边音#

盛星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点进第一条。

几张动图,温边音靠近她,神情真挚,试图和她说话,而她冷脸移开了视线,那一瞬间的皱眉很显眼。

底下双方粉丝画风完全不同。

温边音粉丝——

[电影圈混不下去了,来混电视圈?]

[这姐还以为自己是当年呢?]

[音音好温柔,来看美女生图。]

盛星粉丝——

[盛星本人行为,和粉丝无关。]

[你们说星星当时心里想啥呢?]

[天太冷,站姐们都躺下了,生图请找路人。]

盛星:“......”

盛星看了眼信息,经纪人没找她,大概率是随她处理的意思。她火速切换大号,精准挑选评论回复。

[回复@天上的星星不说话:想我躺下的站姐在哪里[微笑]//@天上的星星不说话:你们说星星当时心里想啥呢?]

盛星在微博上有个外号“不营业女士”,迄今为止,她的微博里连一张自拍都没有,上一条微博还是元旦当天拍的剧组盒饭。她一上号,粉丝们火速赶来,底下一片哈哈哈,完全没人在意热搜的事。

盛星难得上大号玩,顺手发了条抽奖。

[盛星:评论抽十只派大星送盛星同款羽绒服@盛星工作室。]

这事儿也不怪站姐,盛星除了剧组和颁奖典礼,哪儿都不去。站姐想找人都找不到,难免消极怠工,一群人就这么缩在名为盛星的围墙里,个个趴在墙头,探头探脑,最后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这会儿看盛星这么问,站姐还挺理直气壮,但一看抽羽绒服了,未免有点心虚,心虚过后又躺下了,下回再见到盛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至于盛星,她点完火就溜了,因为浴室门被打开。

江予迟出来了。

盛星闭上眼,认真装睡,不忘竖起耳朵偷听屋里的动静,脚步声依旧放得很轻,他没开灯,在床侧站了片刻,掀开被子上床。

床的另一侧凹陷下去,微凉的被窝里顿时有了热意。

盛星眼睫微颤,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在老宅,奶奶从没让人备过两床被子,他们同塌而眠,是一整天距离最近的时刻,盛星喜欢这个时刻。

江予迟的气息、体温,轻缓而坚定地传来。

让她感到安心。

“星星,睡了吗?”

低低的男声倏地响起,他倾身朝她这一侧靠来,将滑落至肩头的被子往上提了一点儿,却没躺回去,似在等她回答。

盛星抿唇,心中有些迟疑。

不等思索出个结果,身后的人又低喊了一声:“星星?”

盛星转头,去黑暗里寻他的轮廓,嗓音轻软:“三哥。”

一时间心里七上八下的,江予迟这个时候喊她干什么?

江予迟用手掌探了探盛星身下柔软的床单,没什么温度,他问:“脚是不是冷的?手呢?我去拿电热毯。”

他们在冬日里同榻而眠还是头一次。

盛星小时候身体不好,六岁以前养在外面,刚接回来的时候像是小猫崽,只有丁点儿大,惹人怜爱。

江予迟不确定她是不是每个夜晚都这样。

毕竟今天特殊。

盛星重新躺回去,略带无奈道:“找不到的,电热毯和热水袋,奶奶都藏起来了,屋子里外连第二床被子都找不到。”

江予迟头疼。

这老太太是存心的。

江予迟轻吸了口气,朝盛星靠近了点儿,不似夏日那般隔得远,属于盛星的味道点点浸染在空气里。

“困不困?不困三哥去打热水,你泡个脚,穿双袜子再睡。”江予迟思忖着,想起以前幼猫儿似孱弱的盛星,问,“冬天手脚都凉?”

盛星翻身,面对着江予迟,黑暗中他的面庞不清晰,但能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她摇摇头,说:“不用麻烦了,一直都这样,一会儿我就能睡着。”

江予迟半坐起身,将毯子一侧折叠,都盖在盛星那一边,话在舌尖滚了几圈,还是说出了口:“三哥身上热,离近点儿。”

盛星藏在被子的脚蜷缩起来,慢吞吞地朝江予迟靠去,待那抹冰冷试探般地触到微烫的皮肤,她偷偷弯了弯唇。

江予迟顿住,语气微沉:“冷也不说。”

盛星小时候就这样,冷热不知道说,吃撑或者饿了也不说,那会儿从楼梯摔下来甚至不知道哭。

江予迟认识盛星那年十岁。

他和盛霈打小关系就好,那个夏日,盛霈贪玩,赶不及回家给摔断手的盛星喂饭,于是哄骗江予迟去。

江予迟那会儿脾气差得很,唯独对路边的猫猫狗狗有点儿好脸色。盛霈骗他,家里的小奶猫等着他回家,不然就得饿死了,临走前告诉他,小猫儿叫星星。

一踏进盛家院子,江予迟就瞧见了蹲坐在台阶上的小姑娘,眼睛很亮,小脸苍白,手还坏了,黑白分明的瞳仁看过来的时候显得有些可怜。

江予迟问她:“星星呢?”

小姑娘仰着小脸,乖乖地应:“我就是星星。”

这饭一喂,就是一整个夏天。

从蝉鸣的盛夏到梧桐大道满地金黄。

一晃眼,十七年过去了。

江予迟这一晃神,盛星已蜷着身子贴到他身侧,额头轻抵着他的腰腹,轻声道:“三哥,现在不冷了。”

江予迟抬手,轻揉了揉她的发,低声道:“睡吧,三哥在。”

盛星很不同,这是年少时形成的认知。

江予迟从来没见过那么古怪的小姑娘,她小心又乖巧地在盛家生存着,对着前头两个孩子都疼爱的夫妻,并不喜欢盛星。

而盛星,也只是装得乖巧罢了。

实则心眼小又记仇,对人充满戒备。

江予迟从没拆穿过她,假装不知道,保护着小姑娘的尊严,直到现在,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去。

她想让他看到什么样子,那她就是什么样子。

.

晨光熹微,天际泛出鱼肚白。

多年的生物钟让江予迟准时醒来,胸前压着一颗沉沉的脑袋,手臂被人紧紧抱在怀里,下半身更是被缠成麻花。

盛星睡相并不好。

这一点,盛星知道,江予迟也知道。

每每两人同床,江予迟夜里要给她盖数次被子,起来时把人盖严实了才去晨跑,回来她身上的被子又掉落大半。

可今天这样,江予迟忽而叹了口气。

他不知这正人君子的模样还能装多久,无奈地弯了唇,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盛星塞进被子里,再用厚厚的毯子压住她,让她不能乱动。

卧室内光线昏暗。

江予迟俯身,用手背轻贴了贴盛星的脸。

热乎乎的,她睡得很香,后半夜整个人都睡暖和了。

又看了盛星一眼,江予迟准备出门晨跑,顺便和他家那个老太太谈谈心,免得这两个月都得这样过。

江予迟下楼时,老宅里安安静静的。

连佣人们都还睡着。

他这是在部队里养成的作息,每天十公里晨跑,不论雪天、雨天,都没断过。实在有不可抗力,也得找时间补回来。

凛冬冷冽,清晨尤其冷。

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独自跑在无人的巷道中,侧脸瘦削,下颔没入衣领,没什么表情的脸看起来很冷淡。

绵延的戈壁随着他行进的路径蜿蜒,直到没入寂寥广阔的沙海中。

江予迟跑了半段,才将心底的躁动压下。

昨晚在他的意料之外,本想等到三年之期,他和盛星的婚姻事实公开,可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打断了他的节奏。

早上七点。

江予迟推开自家大门,还没走进院子,手机先响了,是盛星经纪人打来的,这样的情况少见,他瞥了眼楼上卧室的窗口,停住脚步,接了电话。

那边经纪人言简意赅:“江先生,星星休息,不让我找她。昨晚你来接她在停车场被拍到了,没拍到脸,放料的人和星星有竞争关系,李疾匀的新电影在选角,他和星星是多年好友,这波料说没直接说选角的事,只说了李疾匀和星星可能在恋爱。”

江予迟神情莫测,安静地听完了经纪人的话。

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他们认识几年?”

4. 见星04 檀香

冬日的洛京少有晴日,今儿倒是放了晴,昨晚叫嚣的风这会儿也安分了,难得周围这样安静。

盛星醒时不到九点,换了件舒适的居家服下楼,浑身上下毛茸茸的,也没打算穿点别出心裁的,昨晚穿成那样江予迟没半点反应,穿什么都不管用。

“星星起了?”赵姨最先看到盛星,停下手里的活往厨房走,挨个数,“早上有粥、面条、包子...阿迟和老太太在外头呢。”

盛星早上都没什么胃口,嘴上说着要粥,眼睛往院子里瞟去,大冷天的,那两个人在外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喝粥的时候也心不在焉,微信里几条未读信息,随便挑了几条看。

[星星,羽绒服抽那套黑的还是白的?]

盛星回复助理:[黑的。]

圈内几个朋友也发来消息——

[星星最近过年了,热闹啊。]

[??妈妈不准你谈恋爱!]

[你能看上那姓李的?]

最后,是李疾匀的,极其冷淡的一个“?”。

盛星不明所以,没等她问,江予迟先进来了。

男人神情懒散,上身是宽松的灰色毛衣,底下一条松松垮垮的裤子,手里还端着杯茶,直直朝她走来。

盛星打招呼:“三哥。”

江予迟点头,在她对面坐下,视线在她面上一扫而过,自然地提起昨晚的事:“下次来,屋里会有电热毯。过年想在哪儿过?”

这会儿离过年不到一个月。

往年,盛星过年不是在剧组里,就是在江家呆着,老太太也不见她出门,盛家来找人,还得往江家来。

今年过年盛星休假,江予迟也在,自然多了一个选择。

盛星放下勺子,水润的眸往江予迟身上瞧,他问完话,自顾自地垂眸看手机,单手打字,凸起的指节上有细小的伤痕。

她当然是想和单独和他在家过年,但在家他们不能同床睡,也没什么劲儿。想到这儿,盛星弯着眼,说:“在老宅过,奶奶好些年没和你一块儿过年了。我来的时候她次次都提你,担心你吃不饱睡不暖。”

“这老太太成天瞎操心。”江予迟扯了扯唇,发完短信,随手把手机往桌上一丢,喝了口茶,“星星,李疾匀是你朋友?”

江予迟的语气再正常不过,像是随口一问。

盛星倒是怔了一瞬,而后反应过来:“我又上热搜了?小时候我和李疾匀的妈妈拍过戏,他常在剧组呆着,时间长了就认识了。”

李疾匀这人在圈内也是个传奇,因为母亲是演员,他从小就在剧组长大,熟得就和自己家似的,上了小学就开始摸摄影机了,十七岁拍了第一部作品,往后的几部片子拿奖无数,一时间风头无两。

不得不说有的人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李疾匀是,盛星也是如此。

江予迟注视着盛星,想起经纪人的话:认识得有十年了吧,那时候李导还在上高中,说起来他和江先生年纪一样大。

十年前,盛星十三。

那个时候的少男少女容易生出些朦胧的情愫来,更何况他们在剧组朝夕相处,极有可能是盛星的暗恋对象。

江予迟不动声色地放下小茶盏,随口问:“上高中那会儿和他有联系吗?”

盛星托着腮,回忆半晌:“我客串过他的电影,友情出演,没要钱。他刚开始拍电影那会儿没问家里要钱,后来赚了钱也都砸到电影里,起先日子还挺苦。不过他这人,脾气古怪的很,烦人。”

江予迟眉眼间的情绪淡了点儿,漫不经心地把经纪人的话转述给盛星,等着盛星反应:“你打算怎么办?”

盛星神经绷紧了一瞬,问:“拍到车牌了吗?”

江予迟解释:“车不在我的名下。视频是当晚在会场的人拍的,你经纪人心里有数,但拿不准你和李疾匀的事。”

听江予迟这么说,盛星放松下来,想起李疾匀发过来的问号,心里轻哼一声,随口应:“暂时不想管,休假期间只想好好在家里呆着。”

“交给三哥?”江予迟微微直起身子,静静地盯着她,见她眼露诧异,唇角晃出点儿笑意,“家里的影视公司刚转到我名下,三哥得熟悉熟悉业务。”

盛星眨了眨眼,她当然知道江氏有涉及这部分产业,还是《盛京赋》的投资方之一,但那都是江予迟回来前的事了,没想到江予迟会对这方面感兴趣,她没多想,一口应了:“我和经纪人说一声。”

江予迟眼眸低垂,指尖轻点桌沿,忽而道:“什么时候请你朋友来家里吃个饭,三哥下厨。”

盛星:“......”

因着这句话,一时间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江予迟多讨厌别人进家里她不是不知道,这忽然是怎么了?说起来,从昨晚开始他就有点儿奇怪。

江予迟却没打算回答盛星的疑惑,只道:“定了时间和三哥说。”

.

午饭后,来接他们的司机准点到达,老太太一点儿不留恋的把人赶走了,她忙着去找姊妹们打牌,忙得很。

从老宅到落星山,有近一小时的路程。

冷风夹杂着湿气,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从江予迟那侧吹进来,司机往后视镜看了眼,每逢先生来接太太,车内一定是通风的状态,不论春夏秋冬。

江予迟接了个电话,开始处理文件,盛星闲着无聊,切微博小号上线冲浪,一打开热搜,她的名字还挂在上面。

点开视频,是昨晚她上车的画面。

画面经过模糊处理,看不出车牌,看距离却不远,她穿着当晚的礼服和高跟鞋,很好认,后座的男人只有半截身影,依稀能从画面中看到他脱下大衣披在她身上,动作利落,模糊的身影掩饰不住男人优越的身材。

盛星不由想到昨晚,她靠在江予迟紧实、有力的胸膛间缓缓睡去,他始终克制,并未过界半分。她撇撇嘴,随便翻了翻微博,还看到一条细数多年来盛星的所有绯闻对象,上至导演、影帝影后、流量小生,下至十八线,仿佛她开了个后宫。

这些年,有的人澄清过,有的人没有,三年前盛星还能用单身的借口,这三年却用不了,不过这三年她绯闻也少,李疾匀还是头一个。

盛星返回微信,找李疾匀。

[Paidax:电影准备好了?]

[L:你欺负谁了?]

盛星冷哼一声,按键音效摁得滴滴响:[你要是对她有兴趣,我就给你个面子,不管这事儿。]

[L:?]

[Paidax:886。]

[L:......]

这事儿说到底还是李疾匀的新电影惹出来的祸,不然温边音可不会这么冒进,连人都没找出来就放料。

盛星欺负完李疾匀还挺高兴,对话页弹出新信息,是盛掬月发来的信息,她眉眼间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

[小月亮:星星,妈妈想让你带三哥回来过年,你不用顾忌我和盛霈,不想回去就不回去,有事找姐姐。]

盛星低头回了信息,把手机往边上一丢,降下自己这侧的车窗,窒息感一点一点涌上来,让她的脸色微微发白。

骤然的寒意让江予迟侧目,一见盛星的脸色就知道她又不舒服了,立即勒令司机停车、降下所有车窗,倒了点热水,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那样哄:“星星,不怕,窗都开着,深呼吸。”

盛星打小就怕又黑又窄的地方,起初连坐车都害怕,后来因为工作需要,不得不去适应,这么些年下来好了很多。但在江予迟这里,不论什么时候,车内总是开着窗,以免她又不舒服。

盛星就着江予迟的手喝了口热水,四肢仍是发冷,她咬了咬唇,昨晚的亲密让她不想掩饰此刻的脆弱,转身搂住江予迟的脖子,伏在他颈侧,低声喊:“三哥。”

江予迟微怔,视线在未暗的手机屏幕上停留一瞬,问:“家里又找你了?”

盛星脾气不算太好,但多数时候她都一个人不高兴,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刻,通常这个时刻都是和盛家有关。

盛星在盛家是个特殊的存在。

她六岁时才被接回盛家,回来那年又瘦又小,性格温和的盛家夫妻对前头两个孩子百般宠爱,可到盛星这儿就变了样,他们冷漠又疏离,在外人面前也从不掩饰对这个孩子的不喜,盛掬月和盛霈因此格外疼爱这个小妹妹。

十年前,盛家出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盛掬月要求转学,离开洛京市;第二件,盛霈瞒着父母报了军校,同样要离开洛京市。

盛星在那一年,面对了三次离别。

盛霈,盛掬月,以及江予迟。

在那三年后,盛星离家出走,再也没回过盛家,直到盛掬月回洛京,盛星才愿意踏足盛家。

江予迟隐隐有一种感觉,让盛家三兄妹做出改变的事是同一件。只是他们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外人无从得知。

“星星?”

江予迟低声喊。

盛星下意识摇头,而后又缓慢地点了点头:“姐姐说,妈妈想让我带你回家过年,我怕哥哥出事。”

如果没有重要的事,她妈妈也并不想见到她。

江予迟抬手抚上她柔软的发,低下头,低沉的声音几乎是擦着她的耳廓过去的:“不想回去?”

盛星闷声应:“嗯,我讨厌家里的味道。”

江予迟记得盛家的味道,盛星的母亲信佛,家里常年燃着香,似有似无的檀香味总是弥漫在盛家的各个角落里,他幼时并不喜欢去盛家,去得最勤的那段日子,就是给摔断手的小猫喂饭的那两个月。

说起味道,江予迟想起昨晚她上车后心情不好的模样,不由问:“热搜上的动图,是因为别人的味道?”

盛星一顿,江予迟看见动图了?

她冷脸又蹙眉的模样,一点儿都不符合她在江予迟面前的人设。

盛星挣扎半晌,决定耍赖:“是摄影师和角度的问题,我想对她笑呢。”

江予迟:“......”

5. 见星05 雪日

洛京的冬日异常寒冷,落星山上更甚。

山上覆着一层白雪,葱郁的树林藏起朝气的面庞,进入冬眠期。别墅内与外面的冰天雪地仿若两个世界。

盛星蜷缩在壁炉旁,白色毛衣衬得她小脸红润,白皙的下巴悄悄躲在毛茸茸的领口,被江予迟喂了一段时间,她看起来胖了点儿。

壁炉里的柴火燃烧声让盛星觉得平静,她看了一下午的剧本,又做了会儿心里建设,准备给盛掬月打电话。

通话声响了一阵盛掬月才接起,背景里还夹杂着狂烈的风声,她的声音有点儿哑:“星星?”

盛星瞧了眼窗外白茫茫地一片,纳闷道:“姐,你们所还没放假呢?这都快春节了,你还在外面?”

盛掬月轻咳了一声,找了个风小点儿的地方说话:“下雪了,手头的活短时间做不完,怕大雪压坏了塔檐,临时和同事过来做些保护措施。”

说起来,盛家三兄妹一个比一个任性,盛霈当兵去了,盛掬月毕业后找了家古建筑修复所,盛星一直在演艺圈里,一时间竟是找不到人继承家业。

盛星见盛掬月在忙,简短地说了事:“姐,就是过年的事,是有哥哥的消息吗?妈妈她怎么会突然让我回去过年。”

一时间,电话那头只剩盛掬月的呼吸声,她停顿许久,道:“妈妈想找你帮忙,具体的事不清楚,怕场面闹得难看,她前几天联系了三哥,三哥说做不了主,她可能会找你。”

盛星一愣:“三哥拒绝了?”

盛掬月“嗯”了一声,重复先前说过的话:“星星,你不欠她的,她对你也没尽过责任,你不想去就不去。”

挂了电话,盛星蜷缩在懒人椅上出神,想起幼时的事。

她在洞察人心这方面似乎是有天赋,能轻易地分辨出一个人对她的情绪,当她第一眼看到妈妈的时候,就知道她讨厌自己。

六岁的盛星没被人爱过,她那时曾期盼过自己的父母,他们会教导她或者纵容她,不管怎么样,至少是爱她的。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妈妈,想让她喜欢自己,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

可惜,盛星只是从一个冰窖跳到了另一个。

讨好和装乖,更容易让她在盛家生活下去,就像她以前做得那样。至少这些不是无用功,除了爸爸妈妈,家里其他人都喜欢她。

“星星?”

关门声和江予迟的喊声没惊动盛星,她兀自发呆,神思深重。

江予迟脱下大衣,抖落一身风雪,径直走向壁炉边。盛星最爱的两个地方,壁炉边和阁楼,冬日阁楼阴冷,她不爱去。

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怔怔出神。

江予迟垂着眼,安静地瞧了一会儿,倏地俯身,弹了下这小姑娘的脑门:“自己在家净发呆了?”

盛星下意识地捂住脑袋,眼睛里的凶意在看到是江予迟时藏得一干二净,她乖乖喊:“三哥。”

江予迟轻挑了挑眉,朝她伸出手:“发什么呆,过来给三哥打下手,晚上给你做芙蓉鸡片,炖个黄鱼羹,再炒个青菜。”

男人的手和十年前相比,有了些区别。

指甲依旧修剪得整齐干净,手指根根修长,掌心干燥,纹路清晰,只是多了些茧子和伤痕,掌心、手指上都有。

盛星瞧了一会儿,自然地扶上去,一口应下:“好,我帮三哥。”

江予迟扶着盛星起身,等她站稳了,毫无留恋地松开手朝厨房走,顺口问:“打算休息多久,之后还有工作吗?”

盛星指尖蜷缩,慢吞吞地应:“暂时没有,前些天经纪人送来几部剧本,剧都不错,但大部分角色都演过了,没什么兴趣。”

盛星这些年确实没什么长进。

她对什么都兴致缺缺,演戏对她来说是一件极其自然的事,并没有花费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因从小就在演艺圈里呆着,她演过的角色数不胜数,自从十六岁拿了影后,她对这方面就不太上心,接得戏越来越少。

接电视剧对她来说,是一种新的尝试。

江予迟默不作声。

这段时间,他和盛星的经纪人聊过,经纪人这些年几乎和盛星形影不离,算得上是最了解她的人。她说盛星十六岁那年,曾说过不想演戏了这样的话,但只说了那么一次,她也没多想,以为是小女孩迷茫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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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又是十六岁。

盛星离家出走时也是十六岁。

两人进了厨房,各自做起手里的活,江予迟像闲聊般问起:“都有哪些剧本,能和三哥说吗?”

盛星低头择菜,挑了两本印象深的说:“一本偏悬疑的,女主角是受害者家属,整体较压抑。”停顿片刻,抬眸看了眼江予迟:“另一本是青春校园,讲少年人间的暗恋,青涩单纯,轻松点儿。”

江予迟不紧不慢地关上水,黑眸间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懒懒地笑开:“星星对哪本感兴趣?”

“悬疑片我小时候就开始演了,倒是校园电影我还没拍过。”盛星抿抿唇,欲盖弥彰般解释,“上高中的时候,经纪人怕我被那些皮囊好的男孩儿骗,没给我接过这类型的片子,我能想试试。”

江予迟利落地处理手里的鱼,语气轻松,似随口问:“学校里呢,星星在学校里有喜欢的男生吗?”

盛星视线飘忽,轻咳一声:“三哥,你做饭认真点!”

这个问题还真难住她了,毕竟问的人是江予迟。回答“有”,他可能会误会她喜欢别人,回答“没有”,这是谎话。

毕竟她喜欢的人,就在跟前站着。

江予迟没多问,只是接下来厨房的动静逐渐变大,锃亮的刀狠狠地劈向砧板,鱼肉可怜巴巴地承受这男人的怒意。

盛星:“......”

她纳闷,男人好难懂。

.

晚饭后,盛星站在沙发前看群里闲聊,作为一个女明星,在休息期间,饭后站立不坐是她最后的倔强。

群里加盛星一共四个女人,除她都是圈外人,平时聊起天来每天都能999 ,永远不会停歇,这会儿她们正在说最近大热的选秀节目。

[有个弟弟绝了,天然去雕饰那种。]

[啊啊啊真的,唱跳俱佳,还是个拽哥。]

[我日,我一百年没追星了,难得想搞男人。]

[@Paidax 星星出来,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去搞点门票来。]

[Paidax:你们说的是三个人还是一个?]

[当然是一个!你最近是不是休息?还不恶补点综艺,女明星理应走在吃瓜第一线,你身后还有姐妹嗷嗷待哺。]

盛星没想到自己还有看选秀的一天,那三个人竟然不说名字,要她自己去看。她正好站着消食,看看也行。

这么想着,盛星打开了电视机。

江予迟换了衣服下楼,一眼就瞧见了盛星,她半倚着沙发,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而电视上——

几个高挑、清瘦的少年随着音乐起舞,鼓点配合着机械性的动作,朦胧的眼神配合着眼妆,还颇有几分勾人的意味。

个个都面容英俊。

江予迟停住脚步,立在盛星身后静静瞧了一会儿,冷不防地出声问:“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

盛星被这悄无声息的男人吓了一跳,忍不住回头瞪他一眼:“三哥,你在家走路总不出声。”

江予迟下巴微抬,指了指电视:“有认识的人?”

“暂时没看到。”盛星的视线重新落到电视上,“只知道有一个人气特别高的男生,可能以后会有合作,还没看到他出场。”

江予迟微眯了眯眼,侧头看窗外的天色,问:“星星,陪三哥出去走走?趁着还有点儿光。”

盛星:“......”

那么大的雪,居然邀请她出去散步。

盛星忍了忍,没忍住,半是好奇半是试探,道:“三哥,你没谈过女朋友吗?”如果谈过,大约也是被甩的一个。

江予迟瞥她一眼,轻哼:“从小收拾你一个就够累的了。半夜不睡觉,天天往外爬,哪儿有空找女朋友。”

“总说小时候,都多久的事了。”盛星不满地嘀咕,“我上楼穿外套,三哥等我一会儿,很快就下来。”

说完盛星就跑了,留下江予迟一个人。

电视里传来清晰的声音:“请下一位选手——陈漱准备舞台。”

江予迟漫不经心地瞟过电视。

出现在屏幕上的男生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神情冷漠,桃花眼里就差没写“老子天下第一”这六个字。

他抬手,关了电视。

盛星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下楼,江予迟站在楼梯口等她,见她穿得暖和,没多说,径直去拿了伞。

冬日天暗得很快,就盛星上楼这一会儿时间,唯一点儿光亮被落星山一口吞了,幸而别墅外很亮。盛星怕黑,院子里树上都缠着灯线,地灯和路灯更是数不胜数,甚至她入睡时地灯都不会熄灭。

两人并排走着,同撑一把伞。

江予迟单手撑伞,微微向□□斜,黑色大衣上沾着来时的寒意,高大的身形将盛星拢在身侧。

盛星悄悄瞧他一眼。

这男人,没表情的时候就显得冷漠。

“三哥,妈妈是不是找过你了?”盛星把下巴埋进毛茸茸的围巾里,声音和雪一样轻,“姐姐和我说,你没答应她。”

江予迟侧头,她提起家里的事,常会变得安静而脆弱,他不习惯这样的盛星,轻叹了口气,他揉了揉她的发,低声道:“星星,记着,万事有三哥。”

盛星吸了吸鼻子,小声道:“三哥,我自己回去。”

江予迟差点儿气笑,忍住敲她脑袋的冲动:“我上一句话你这么快就忘了?怎么着,怕三哥给你丢人?”

盛星摇摇头:“不是,就是不想你去。”

到时候,场面恐怕不会太好看,更重要的是,她担心家里人会说出些不该让江予迟听到的话来,那些事是她的过往,是盛家的秘密。

没必要让他知道那些糟心事。

盛星最不愿意在江予迟眼里看到的,就是同情。

江予迟一瞧盛星这样,就知道她是真不想让他去,她从小就倔,也不知道和谁学得倔脾气,他退让一步:“三哥来接你。”

盛星抬眸,双眸莹润明亮,唇角漾出笑意:“好。”

6. 见星06 假象

年二十九,洛京雪未停。

盛掬月提前半小时到了落星山,盛星对开车这件事儿有心理恐惧,至今没去考驾照。在她眼里,盛星还是当年的幼小、孱弱的妹妹。

“三哥。”

神情清冷的女人朝江予迟略一点头,目不斜视地上楼找盛星,对她这个妹夫没有半点儿兴趣。

江予迟也不恼,盛掬月性子偏冷,打小就这样,不爱和他们这些皮小子玩儿,对盛星倒是诸多疼爱。

年节,群里比什么时候都热闹。

江予迟的手机震了一下午,瞧了一眼,全是酒局,洛京的这些公子哥们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好友发来几条信息:

[哥,晚上出来聚聚?]

[洛京影业的少公子也在。]

[哥,听说人还是星星十年影迷,嘿嘿,我们也好久没见星星了。]

江予迟略一挑眉,回复:[星星没空。]

[?哥,你问都没问。]

洛京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他们眼里,盛星从小就是乖乖女,鲜少来这样的聚会,她现在长大了,这群人知道江予迟和盛星走得近,忍不住撺掇人去和江予迟说说好话,叫人出来聚聚。

江予迟没再回复和盛星有关的信息,问了时间地点,无聊地坐在沙发上翻着群里刷个不停地消息。

楼上。

盛掬月走到楼梯口习惯性去牵盛星的手,她小时候从楼梯上摔下去过,那之后很久都怕走楼梯。

“姐,我都二十三了。”

盛星小声嘀咕,江予迟还在下面坐着,显得她好像还是个需要人哄的小女孩,怪不好意思的。

盛掬月没理她,自顾自牵着盛星下楼。

听到动静,江予迟侧目看去,盛星红唇微动,小声和盛掬月说着话,看神情还有点儿郁闷。而盛掬月,还是像小时候那样,牵着盛星。

盛星看到江予迟时,已收起小情绪,换上了乖巧的模样:“三哥,我和姐姐去吃饭,结束给你电话。”

江予迟起身把姐妹俩送到门口,没多说,拍了拍盛星的脑袋,低声道:“有事给三哥打电话。”

盛掬月瞥了江予迟一眼,视线左移,落到盛星面上,自她回洛京,少能看到这样乖顺的盛星。

“走了。”

盛掬月揽过妹妹,没留给江予迟一个眼神。

江予迟:“......”

.

车离盛家越近,盛星越沉默。

她这些年随心所欲,少有烦心事,但一碰到家事,就成了死结,始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段关系。

临进家门前,盛掬月低声问:“星星,能进去吗?”

盛星垂着眼,面上没什么情绪,轻舒了口气,说:“姐,一会儿要是吵架,你别管我,听她说完事我就走。”

盛掬月凝眸:“你要帮她?”

盛星嘲讽似地勾了勾唇,看向略显冷漠的姐姐:“不帮,我只是想听听她说什么。我们这样的关系,能让她向我开口的事,让我好奇。”

盛掬月这些年和家里关系并不好,毕业回洛京后一直住在外面,回盛家的次数寥寥无几,和盛星一起回来更是少见。

“下午我让佣人熄了香,通风清洁了一次。”盛掬月牵着盛星往门口走,“如果不舒服我们就回去。”

盛星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儿,弯起小指勾了勾盛掬月微凉的掌心,轻声道:“姐,谢谢你。”

盛霈和盛掬月与她不同。

他们是盛家两夫妻的掌上明珠,但因为她和家里的矛盾,两人都家里渐行渐远,她在这个家得到的爱,多数来自于他们。

盛掬月皱眉,斥她:“傻话。”

说着,她打开了门。

盛家夫妻已等了两人许久,见了女儿们,盛妈妈向来温和的神情有了些许变化,在看见盛星时僵硬的唇角因她身边的盛掬月缓和了点儿。

“月亮回来了,老盛,让厨房上菜。”盛妈妈轻声细语地说着话,而后不得不看向盛星,“阿迟没过来?”

盛星蹙着眉,冷淡道:“他忙,有事直接找我,别打扰他。”

盛妈妈张了张唇,似想说什么,被盛掬月打断:“妈,先吃饭,有事吃完饭再说,我饿了。”

餐桌上。

佣人上完菜,悄无声息地退下,不去看那气氛冷凝的一家人。一张桌子,盛霈的位置空着,盛掬月和盛星坐在盛爸爸对面,盛妈妈坐在主座。

一时间,桌上只有碗筷轻细的碰撞声。

盛爸爸率先用完饭,问盛掬月:“月亮,晚上住家里?”

盛掬月平静地拒绝:“不过夜了,工作上还有点儿事。”

盛爸爸轻叹了口气,说:“你们吃,爸爸去佛堂。”

说这话,也不过为了给三人留点空间说事,他向来这样识相。

盛爸爸数十年如一日,万事以妻子为重。他年轻时入赘进了盛家,和妻子感情甚笃,即便疼爱子女,但和妻子一比,都得往后排。

妻子不喜欢的孩子,他便也不喜欢。

听到佛堂两个字,盛星厌恶地皱起眉,放下筷子,开门见山:“想说什么?我坐在这里,你应该食不下咽。”

这话很冲,盛妈妈有一瞬的愣神。

在她记忆里,这个小女儿对她态度多是讨好,平时说话更是小心翼翼,算得上安静又乖巧。

不过盛星说得没错,她确实如鲠在喉。

盛妈妈淡声道:“还记得你的养父母吧?”

话音落下,盛星和盛掬月的脸色顿时变了。

“啪嗒”一声脆响,盛掬月摔了筷子,冷声道:“养父母?星星没有过养父母,不是什么人都能称得上‘父母’两个字。”

这话把盛家两夫妻一块儿骂了。

盛妈妈温和的神情险些绷不住,呵斥道:“月亮,爸爸妈妈是教你这样和长辈说话的吗?我在和你妹妹说话。”

盛星按住盛掬月的手,不怒反笑,过盛的容貌在灯下竟有逼人之势,她笑问:“妈妈,我该记得还是不记得?”

盛妈妈压下猛烈的情绪,直言道:“他们联系我,想让你帮个忙,我已经答应他们了,你弟弟...”

“够了!”盛星起身打断她,唇线绷紧,“这是你答应的事,不是信奉因果吗?什么是因什么果,你比我更明白。”

一口一个“养父母”、“你弟弟”,若不是知道她确实是他们亲生的,盛星会以为她是外面抱来的孩子。

这顿饭不欢而散。

虽然这不欢而散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入了夜,雪纷纷扬扬,寒意无孔不入。

车里气氛沉寂,盛掬月紧紧牵着盛星冰冷的手,低声说:“星星,我给三哥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盛星盯着窗外,白雪掩映在暗色中,唯有路灯下的雪随风打着卷儿,彰显着这冬日的凛冽。

“姐。”盛星的神情有一瞬的恍惚,眉眼间藏着郁结,“六岁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没有爸妈,是捡来的孩子,所以他们对我肆意打骂。我想快点长大,离开那个小镇,有时候想,逃出去就好了,但我不敢。后来,我知道自己有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姐姐,我以为终于有人爱我了,可是...”

盛掬月听着妹妹的字字句句,心都要碎了,仿佛回到她第一次知道这件事那年。那年,她和盛霈眼里的家支离破碎,他们甚至没有勇气再呆下去,最终却留了毫不知情的盛星一个人在家里。

这是这些年,盛掬月最后悔的事。

盛掬月哑声道:“星星,我和盛霈爱你。”

盛星转头,和盛掬月对视着,美眸里盛着盈盈的泪意,她伸手抱住盛掬月,闷声应:“我知道,我也爱你们。”

...

“三哥,你也老大不小了,家里不着急啊?”

说话的男人带着酒意,一手搭着江予迟的肩,一手拿着酒瓶,面红耳赤地诉说着自己的苦闷,无非就是家里催得紧,又是结婚又是生孩子。

每当这时候,这群年纪稍微小点儿的,都会搬出江予迟来,说三哥还没结婚,哪儿轮得到他们。但该着急的人却一点儿不着急,每回他们见江予迟,他身边总是干干净净,一个女人都没有。

男人醉醺醺的,一时忘了形,怀疑道:“三哥,你不会那儿有问题吧?”说着,视线悄悄江予迟小腹下瞧。

众人都笑开,但又不敢太过分,都忍着。

毕竟早些年江予迟的脾气可不是太好,这一年倒是收敛了点儿。

江予迟轻“啧”一声,把人扣住,笑道:“怎么个不行,展开说说?”

男人忙求饶,江予迟劲大的很,勒得他喘不过气来,讨好道:“三哥,三哥,说笑呢,都是醉话。”

这话题一旦开了头,人的好奇心便止不住,有人问:“三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和我们说说。”

江予迟松开人,懒散地倒回沙发里,眉眼带了点儿笑,难得有兴致回答这个问题:“漂亮,乖点儿,说话轻声细语,孝顺长辈...”

他想着盛星,想她在面前装模作样的样子,照着她展现出来的模样挨个回答。

江予迟说着自己都有点儿想笑,他的星星记仇,还倔强,从不让人从她那儿讨到好,爪牙锋利,凶得很。

边上有人录着小视频,江予迟自己不知道,他说那些话的时候,眉眼中映着点点温柔,哪儿还看得出平日里漫不经心的模样。

“三哥形容是不是太具体了?”

“嘶,我居然觉得有点儿像星星。”

“还真是。”

洛京影业的少公子也在,他纳闷地问旁人:“你们说的星星,是盛星吗?”

那人乐呵呵地应:“那还有谁?演艺圈有几颗星星我不知道,反正我们这圈子里,只有盛星一颗,她打小就乖得不行,那时候好些人看她乖乖软软的,想欺负她,被盛霈和盛掬月揍了还不算,还得挨三哥打。”

洛京影业的少公子更郁闷了。

这说的是盛星吗?他是盛星的十年老粉,经常借着身份的便利去剧组偷偷看她,她算不得脾气差,但也和乖没什么关系,多数时间都很冷淡。

但凡在组里寻她晦气的,从没讨过好。

江予迟提起盛星,心里还惦念着她回家的事,他今晚坐下滴酒未沾,这会儿说要走这群人哪肯,非说要喝一杯,他也不管,摆摆手走了。

其他人可不敢真去拦。

.

江予迟是在盛掬月家小区楼下接到的盛星,她裹着略显单薄的大衣,风将围巾和她的黑发吹乱,车灯闪亮,映出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盛掬月半搂着盛星,抬手将她吹乱的发拨至耳后,捧着她的侧脸,低声和她说着话,见江予迟来了,才将盛星送到车边。

待上了车,江予迟才发现。

她不止脸颊、鼻尖泛红,连眼睛都是红的。

7. 见星07 牙印

“哭过了?”

江予迟定定地瞧着盛星的脸,指尖轻触上她微红的眼角,带着薄茧的指腹和她柔嫩的肌肤相触,带出点儿异样的感觉来。

盛星不轻易落泪。

除了工作需求,这是江予迟第二次见她哭,第一次是她十六岁离家出走那年,那次她情绪崩溃,在他面前嚎啕大哭。

盛星摇摇头,没说话。

江予迟不紧不慢地收回手,微深的视线仍落在她面庞上,缓声问:“和上一次哭,是一个原因?”

盛星不似江予迟记得这样清楚,懵了一瞬:“上一次?”

江予迟移开视线,启动车子,视线落在雪夜里,回忆着那段过往:“你十六岁,盛霈接到电话,说你离家出走,那会儿我和他参加一个项目,在训练营里。他着急上火,可偏偏他在项目里任务繁重,根本脱不了身。”

那晚,江予迟翻/墙离开训练营,没有通知任何人。他擅自离开,犯了纪律,差点儿被踢出训练营。他不是情绪外露的性子,这些除了盛霈,没人知道。

等江予迟回到洛京,才知道盛星居然已失踪了六天六夜,盛家居然没人报警,还是经纪人上门找人,才发现人不见了。江予迟从日出找到日落,最后在盛家已搁置的仓库里找到了盛星,那里放着盛家造的第一艘船。

那也是江予迟头一次冲盛星发那样大的火,他失控了,气她、吼她,小姑娘本就伤心,被他一凶,放声大哭,最后却仍还是忍不住扑到他怀里来。

她哭了一晚,不肯离开。

那次分别后,他们许久不联系。

以往的亲密藏在时光中,缝隙间或许会有隔阂,等再见时,他们却结婚了,谁都没有提起当年的事。

“...你哭得浑身都在抖。”江予迟似是笑了一下,“哄你一会儿还咬我,那牙印在我肩上留了两个月。”

盛星:“......”

她一懵,当时她还咬人了?

江予迟这么一打岔,盛星心里的烦闷竟渐渐散了,生出点儿心虚来,她小心翼翼地试探:“三哥,我真咬你啦?”

江予迟斜她一眼,见她情绪缓和,轻嗤:“怎么着,你找找当年的感觉,三哥再让你咬一次,回忆回忆?”

盛星咽了咽口水,试图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那时的她几乎没有理智,可回忆起来,她甚至不记得自己的泪水,只记得紧紧箍着她腰的手臂和脸侧微烫、急促的气息,那力道似乎可以替她挡住世间所有的危难。

男人拥着她,低声细语地道歉。

剧烈争吵之后的平静令人疲惫,可盛星却像只小豹子,张嘴就往江予迟肩头咬去,那是个夏日,他只穿了件短袖。发泄完情绪,她在他怀里流着泪,几近崩溃,后来她睡了过去,再醒来是在经纪人家里,江予迟却已离开。

十六岁的夏日,对盛星来说很难忘。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

“...对不起啊三哥。”盛星缩在位置上,眼睛红红的,看起来有些可怜,还细声细气地道歉,“我忘了。”

江予迟瞧了眼腕表,调转车头,问:“和三哥去个地方?”

盛星乖乖点头,缓过来后她心里舒坦不少,熟练地去储物盒里扒拉巧克力,这盒子里放着品类众多的巧克力,每一块量都很少。

但凡江予迟出差,每到一个城市,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去买巧克力。盛星喜甜,从小就爱吃巧克力,但因为职业关系,她吃得少,有时候想得狠了,干脆连着吃几盒,再花上一周减重,她的瘾能消停半年。

江予迟见不得她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近段时间管得严,经纪人听说还松了口气,这世上还有能管住盛星的人,她真是谢天谢地。

“星星。”江予迟喊她,把手机往她身侧一递,“帮三哥发条微信,找到联系人SY,和他说老样子,送两份到昆羔戈壁。”

“密码是212614。”

纯黑色的手机,没有壳和膜,买来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车窗外变幻移动的光影给这轻薄、漆黑的手机蒙上一层浅淡的光泽,在暗中勾着盛星的心。

盛星眨巴眨巴眼,这还是头一次能看江予迟的手机,要是不看她就是傻子。她一点儿拒绝的意思都没有,自然地接过来,心里藏着点儿窃喜,随口问:“我们去老宅看奶奶吗?晚上还回家吗?”

明天是年三十,他们本打算中午过去,在那儿住一周。

江予迟否认:“不去老宅。”

盛星“哦”了一声,没多想,注意力都放在江予迟的手机上,输入密码,解锁屏幕,他的锁屏和壁纸都是系统自带的。

“三哥,你每天看这些丑兮兮的壁纸不难受吗?”

盛星嘀咕着,不忘飞快地瞄他一眼,见他目视前方,没看她,心里放松下来,光明正大地打开了他的微信。

车道上灯光闪亮,路灯似流星飞速划过。

淡淡的影地笼罩在男人在的侧脸上,被遮掩的漆黑的瞳仁静静注视着前方漫长的道路,被阴影遗忘的下颔瘦削,颈间凸起的喉结轻微地滚动一下,他斟酌着语气,带着点儿轻松,笑着应:“辛苦星星,帮三哥挑张好看的壁纸。”

换壁纸,意味着她会打开相册。

相册里有一个专门的相册,保存着盛星的照片。

她会看到,这个认知让江予迟微微颤栗。

盛星点点脑袋:“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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